晋铮作势躲闪着,眼里同样的笑意盈盈。
“会春园”分上下两层,楼上又用雕花梨木隔开了几个包间,是金家的老爷太太、少爷小姐们专用包间。
楼下就是大场地,镇上的人一般都挤在这儿乐滋滋的看戏。
郑渝伦早早就拉着晋铮在西边的包间占了一张桌子。不多会儿,金家的几位小姐也都乘着软轿陆陆续续的来了,围上了不远处的另一桌。
晋铮不是很适应这种热闹的场面,有些拘谨的沉默着。郑渝伦也不和众人寒暄,只管慢慢逗着晋铮说话,看着晋铮脸上渐渐有了笑意,渝伦心情也开始飞扬起来。
今儿唱的是“穆桂英挂帅”,演穆桂英的那个花旦扮相极好,柔媚中不失英气,嗓音清甜嘹亮,余音缭绕,惹得金家那几位公子哥眼痴目呆,心痒难耐,叫好声不断。
郑渝伦听着哄叫声,心里颇不以为然,转头看见金晋铮还全神贯注的盯着台上,笑道:“好看吗?”
晋铮回头,眸眼晶亮,漆黑的眼里有着掩饰不住的喜悦:“嗯,好看。那个扮穆桂英的,长的真好!”
看着晋铮眉目间少见的喜气柔媚,不觉痴了眼,怔怔道:“没有你好看!”
金晋铮一愣,轻轻转过头去,慢慢地红了脸。
第5章
戏班子竟在“会春园”常住了下来,郑渝伦隐隐听说,好像是戏班子中有人得罪了某个长官,到这里避祸来了,也不知道真假。
这样一来,金家的几位少爷和镇上的地痞恶少们也都在家里呆不住了,有事没事总往“会春园”跑。
那个扮穆桂英的花旦,艺名柳叶儿,扮相俊美,嗓音清甜,是班子里的台柱子。
郑渝伦虽不怎么喜欢这种京戏,但在家里实在是闷得慌,便也常拉了晋铮去看戏。
慢慢的,和班子里的人也渐渐熟了。那个柳叶儿平时看着孤傲清冷,对那些没事献殷勤的公子少爷总冷着一张脸,但似乎对渝伦很有好感,有时下台卸了妆后,也过来和渝伦他们说上几句。惹得那一纵纨绔少爷们又嫉又恨 ,背地里没少阴阳怪气的混说。
郑渝伦曾笑着对金晋铮说:“这个柳叶儿卸了妆后原比台上好看!”
晋铮抿着嘴笑,也不说话。
时光疏懒而无聊,郑渝伦不知怎么的,渐渐对武戏起了兴趣。班子里有个武旦叫长生的,有着一身好武艺。郑渝伦每日里缠了他学拳脚功夫,倒兴起了十分的热忱。并且还想拉着晋铮一起学,晋铮笑的不行,忙不迭的推却了。
郑渝伦起了兴致,每日里倒真认认真真的练起了拳脚,也算找到了一项消遣。
天气也渐渐开始冷了。晋铮自幼身体底子不好,素来畏寒。他那间屋子朝着后院子,极少晒到太阳,有些阴冷。郑渝伦软磨硬缠,好不容易哄得晋铮答应了搬到渝伦那间客房同住。
郑渝伦又去央了金鹏举,金鹏举对郑渝伦偏好和这个性子沉默寡言的晋铮要好,心里略略有些纳罕,倒也笑着答应了。
晚上,郑渝伦早早的洗漱完毕,等着晋铮一起上床。金晋铮看着坐在床沿满眼热诚的郑渝伦,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要不要叫人再加一床被子,我们各盖一床吧?”
郑渝伦脱掉外衣,钻进被窝,露出两只笑的弯弯的眼睛:“你傻啊!一起睡才暖和啊,要不干吗叫你住一间房?”
金晋铮也笑了,慢慢的钻进被窝,轻轻的蜷在一边,小心翼翼的和渝伦保持一点距离。
突然背后一紧,一双手搂过晋铮的腰,郑渝伦呵呵的笑着:“傻瓜,靠近一点才暖和啊!”
金晋铮莫名的脸有些微红,轻轻挣扎着:“不,不必了,我不冷!”
“可是我冷啊!”郑渝伦嘻嘻笑着,从背后紧紧搂着晋铮,把头贴在晋铮的颈边,舒服的叹一口气,“好温暖啊!晋铮,这是我第一次和别人一起睡呢。小时候,我就特别想要一个弟弟,夏天一起洗澡,冬天在一个被窝里互相打闹、取暖。晋铮啊,你做我弟弟吧?”
金晋铮微怔:“可是我还比你大十几天呢!”
“不管,反正我看起来比较像哥哥!”郑渝伦霸道的声音中有着浓浓的鼻音,有些困了。
黑暗中,金晋铮微微笑了,久久的,在郑渝伦绵长均匀的呼吸中,轻轻的回答:“好。”
日子一天一天划过去,很快就入了冬。今年冬天似乎格外的冷,江南竟然也意外的早早的飘起了雪花。只是这如水般温润的南方,就连下雪也是带着一丝灵动的柔媚,是轻盈而稀疏的。
郑渝伦一大早就在后院忙活着,说是要效仿古人,围炉烤肉,顺便赏初雪。
暖阁里早已生了大大的火盆,暖意融融。肉是新鲜的鹿肉,洗净串好放在小梨木桌上。金家几位大些的少爷早溜到“会春园”去了,只留下三房的两位小少爷和晋铮。倒是几位小姐都齐齐到了,想是一向养在深闺寂寞惯了,难得热闹。
郑渝伦拿着小钳子,不停的翻着火炉上的鹿肉,二小姐淑惠和三小姐淑贞在一旁帮忙递调料。晋铮裹得厚厚的坐在一旁,只管笑嘻嘻的看着。
渝伦飞快的烤好一块,笑着递到晋铮面前,道:“来,尝尝。”
晋铮看着眼巴巴盯着那块鹿肉的六弟、七弟,笑道:“我不想吃,给六弟他们吧。”
郑渝伦手执意的伸着,眉眼带笑:“你先尝尝,一会儿就都熟了。”
晋铮有些无奈的笑着,伸手准备接过。郑渝伦却不放手,直直递到他嘴边:“烫着呢,你小小的咬一口尝尝味道就行。”
金晋铮犹豫了一下,小小的咬了一口。
郑渝伦收回手,脸上是大大的笑意,嚷嚷着:“快翻快翻,等下都烤糊了。淑惠,你那边。”
有些怔仲的淑惠回过神来,忙翻着眼前的鹿肉,一转眼,却看见郑渝伦把晋铮咬过一口的鹿肉放进嘴里,一瞬间恍了心神。
晚上,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受了凉,金晋铮头隐隐有些不舒服,急的郑渝伦马上要去找大夫。
金晋铮忙拉住了,勉强笑着:“哪里就那么严重了,可能是凉着了一点点,休息一下就好了。”
“那你快上床躺着吧。我叫云婶给你熬一碗姜汤来。”郑渝伦催着晋铮上床躺好,把他的被子掖好。
“嗯。”晋铮含笑答应。
郑渝伦回到房里时,晋铮已经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郑渝伦看看手里的姜汤,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唤醒晋铮。
“晋铮,晋铮,起来喝了姜汤再睡吧!”
金晋铮朦胧的半睁开眼,鼻音浓浓:“渝伦?”
“嗯,来,喝了姜汤再睡吧。”郑渝伦含笑应道,半搂半抱的扶着晋铮坐起来。
金晋铮顺从的就着渝伦手里喝着汤,只是眼睛还是半闭着。
些许汤汁顺着晋铮的嘴角溢了下来,郑渝伦伸手拭着,拇指不经意擦过晋铮柔嫩的唇瓣,莫名的,心里好似一道电流穿过,激起一阵酥麻。郑渝伦心里一震,飞快的收回手指。
金晋铮迷糊中有一丝困惑:“渝伦?”
“嗯,没事,睡吧。”郑渝伦放下碗,转身给他盖好被子,温柔应着。
金晋铮模模糊糊的咕哝几句,渐渐沉入梦乡。留下郑渝伦呆呆的看着他静静地睡脸,心里乱成一片。
第6章
金晋铮到底是还是受了凉,好在不算严重,第二天请了大夫开了几剂药,也就慢慢好了。
接近年尾,戏班子也较往日里更忙碌起来,都在为着年戏做准备呢。祈祥镇的薛老太爷派人下了帖子,说是七十大寿时想请戏班子到薛家府上唱上两天。
薛老太爷也是旧式的秀才出生,满口的“忠孝礼仪”、”礼仪廉耻”,却不管新娶的姨太太比他亲孙女还小上几岁。金老太爷曾和他做过旧时的同僚,倒极为谈得来,又兼着薛老爷子的长子在县里任着要职,免不了有几分巴结。看了帖子,便命人唤了“柳家班”过去。
郑渝伦没了“师傅”的教导,练武也就慢慢松懈下来了,晋铮笑他是“猴儿性子,长不了”。郑渝伦扑上去咯吱的他喘不上气,两人闹做一团。
半个月后,戏班子还没有回来。郑渝伦与金晋铮都觉出了诧异。
那日午后,金晋铮路过后院时,听到二哥晋谦带笑低骂:“可惜了那么一个标志的小美人儿,竟要给那老不死的的薛老头做小!白白糟蹋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