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浑然不听,在原主看来是毫不在意。是安兮臣无情,发疯,无可救药。
但乔兮水却明白,那是他已经麻木。他的一切都绝望了,他在血海里抬头看着最后的光。
他的师兄,他的月光,他放在心口上颤颤巍巍捧着的血珠,从此堕入漫长深渊,再无自由。
他听见原主崩溃的声音颤抖,冲安兮臣叫喊:“疯子!!”
“欺师灭祖!!他是去救你的,帮你的!!!你这是非不分的混账!!活该天打雷劈!!”
安兮臣默不作声,好似听不见一般,就那样安静的杵在那里。
“你哪配得上一句师兄!!”他喊得声音嘶哑,撕心裂肺,“疯子!!”
“师兄”二字一出口,安兮臣忽然转过了头,原本平静如一潭死水的眼中瞳眸一颤,但转瞬间就仿佛受了一阵刺痛似的,表情一扭曲,一阵惊天暗雷从他身上飞涌而出。
原主反应惊人,一下子侧身躲过。
原主气极,骂人的话出口成章。乔兮水无心去听,他眼里只有安兮臣。
他看见安兮臣捂着双耳,低下了身,如同蝼蚁一般佝偻下去,声音颤抖,似有哭意。
乔兮水虽离他极远,声音却听得清晰。
他听见安兮臣哭泣着,哀求着。
“住手……”
“求求你了……停下……”
暗雷似缠绕不去的游魂,将他染成一头血色修罗。那些雷鸣滚滚落下,四方奔逃的人们混着痛骂声。
他是一头怪物。在危险面前,无人理会怪物的细声细语。
“小心!他又在念咒了!”
“离远点!!”
“跑!!离这疯子远些!!”
他的求饶声混在满天哭喊惨叫中,如此微不足道。
暗雷缠绕至他的手上,又缠到他的脖子上去,要将他半张脸都蒙上了暗色。
他被强逼着抬起手,手中电闪雷鸣。
那些暗雷仿佛有意识似的,升腾起一片暗雾来,让他整个人都被雾包裹,让人看不清他面容,离得又远,更听不见他求饶。
“救……”
他的求救刚出口一个字,那暗雷就迫不及待的封住了他的口,随后,他手中雷迸天惊。
梦境忽然戛然而止,乔兮水猛然惊醒。
他感觉又压抑又难过,心口像被人举起石头砸的血肉模糊。胸口闷得不行,他只好蜷起身子来,喘了几口气。
这是他做过最漫长也最真实的一个噩梦。他心脏仍在碰碰撞着胸腔,撞得他头皮发麻,背后发凉。
乔兮水虽觉得漫长,但天色还没亮。方才那些东西一幕幕还停留在他的脑海里,他面对着墙,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总算是压下了心跳声。
安兮臣,他的师兄。
——是被逼着屠杀同门的。
只一句师兄,就将他从绝望深海中拉了出来。可没人听见他的求饶,没人去试着问他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说他是疯子。
乔兮水心口像被一块巨石压住了。难过极了,却又无法动弹,难受得胸口闷得慌。
他突然想看看安兮臣。于是转过了头。
安兮臣虽然一向把自己裹成密不通风的团来睡觉,但睡梦之中似乎也觉得闷得慌,悄悄露出了一条缝。缝中他露出了半张脸,还有一只手。
他睡觉时也不安心,眉头紧锁着,而那只手,正紧紧抓着乔兮水袖子的一角。
他不敢抓得太多,亦不敢松手。
第65章
乔兮水被绑着手,既不能抱他一下,也不能握握他的手。
梦中情景犹然历历在目,他难过得像被石头压住了心口,一口气都喘不过来。
为什么?
他心想,从前安兮臣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哪怕出身肮脏不尽人意,也不该因为林泓衣区区几句话就被唾弃被厌恶,沦落到这种地步。
没有人管安兮臣了,但他不能让安兮臣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乔兮水想要他活着,活下去,沉冤得雪。
为此,乔兮水得做点什么。
乔兮水心里敲着算盘,翻过了身,盯着安兮臣半张睡颜,心里暗搓搓的想。
诚然,安兮臣如今一条命悬在深渊边上,是涅槃术半推半拉的锁着他的魂。他已经只有一条路了,那就是等死。
但系统说会给他一条生路,那就肯定是有机会的。系统这科学东西在这一切以修仙为主的世界里无疑是一个bug,说不准还真能有什么能力。
放手搏一搏,总比等死来得强。
现在离立冬还有些时日,乔兮水对安兮臣的影响力又比想象中大得多。
他肯定还有机会——救安兮臣的机会。
第二天一早。
乔兮水正襟危坐,看上去像个入了敌营视死如归威风凛凛的壮士某。只不过被绑着的双手配上他严肃威武的表情,有那么点滑稽。
但这不重要。安兮臣刚洗了个脸回来,衣服还没来得及换,这位乔壮士就一脸严肃的对他说:“师兄,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正背对着他的安兮臣闻言,“啊?”了一声转过头来,眨了眨眼,有点莫名其妙。
乔兮水却从不轻易放弃。他不依不饶胡搅蛮缠的缠着安兮臣,安兮臣又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只得留在卧房里,听床上那人滔滔不绝喋喋不休侃侃而谈了两个时辰的“故事”。
也不知道乔兮水那么多一个类型的故事都从哪听来的。故事里的主人公都只点明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好人必有好报,人在做天在看,决不能放弃自己,人间自有真情在,这个世界还爱你之类云云。
深切体验过人间荒唐的安兮臣不由得听得一阵恶寒,可乔兮水一讲起来还没个完,口若悬河如银河三千尺,遥遥望不着尽头。
两个时辰后,饶是安兮臣心再软,也耐不住乔兮水这般折腾了。
他烦躁的揉着头发,不耐烦地怒道:“你说完了没有,你到底想说什么!?”
乔兮水被他凶也还笑嘻嘻的,嘴巴一咧露出两排大白牙来,拍马屁说:“师兄这么聪明,不用我说也明白中心思想的嘛!”
安兮臣更烦了:“你是不是脑子缺根筋!?要是这种狗屁不通的东西就能把人从歪路上拉回来,那天底下那么多魔修早都嘤嘤哭着去各大仙门门口投案自首了!”
乔兮水却还是笑嘻嘻的,道:“我知道啊!”
安兮臣被他这番无理取闹的作为气的够呛,还欲再说几句,但一对上他那灿若天边星辰的笑,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张了张嘴,啧了一声,不再说话,甩袖走了。
真是莫名其妙。
——但莫名其妙并不是一时的。
紧接着,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他都被迫听了一遭类似于狗咬吕洞宾然后吕洞宾炖了狗的另类邪不胜正的励志故事,听得耳朵长了茧。
关键是乔兮水一个故事接着一个故事,恐怕路边说书的都没他能说。说的时候滔滔不绝津津乐道代入感极强,就好像那炖狗的吕洞宾就是他乔兮水本人。
时间一晃过了半个月,安兮臣——不,魔修界杀人如麻的恨兮君要疯了。
乔
兮水足足给他讲了半个月的邪不胜正的励志故事!!
这人他娘的是脑子有坑吧!!
现在的安兮臣今非昔比,若说从前他软弱温柔,那他现在就是暴躁狠厉,不知多少次他都忍不住想,把乔兮水一道雷劈死算了,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还能图个清静。
这都是拜涅槃术所赐。他一年里被血洗了魂魄,手上沾了那么多血,难免心理扭曲一时冲动,连情义什么的都能不管不顾。
他一边想着杀了乔兮水,一边又看着乔兮水就心跳不停。
恨兮君在这样的风雨飘摇中,感觉自己迟早要疯。
好不容易能在立冬之前清静一段日子不被刺激,谁知道乔兮水非要想着法刺激他。
于是,某次风满楼领着余岁途经恨兮君的地方时,就听里头传来了撕心裂肺崩溃又心碎的呐喊:“闭嘴!!我求求你了行不行!!把您那金贵的嘴给我闭上吧!!我不想听!我不听!!”
风满楼和余岁两人都被吼懵了。一同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了这间一向比墓地还安静的房子。
就在二人惊诧于一向沉默不言忍痛不语的恨兮君居然也有一天被人逼的喊叫时,恨兮君又撒开嗓子吼了:“你消停一会儿行不行!!我求求你了你放过我吧!!!我不听我真的不听我听了我也不会改的!!滚吧!!你滚吧!!!我不要你了还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