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是瓦子里的娼妓,意外怀了孕,但赎不了身,但又舍不得打掉,缠了老鸨好久,求她应允自己生下孩子。
好在他娘姿色绝佳,技术也好,有大半客人都喜爱她。她又想方设法以死相逼,也闹了绝食,老鸨无法,又不想失了摇钱树,她才终于得了允许生下了安兮臣。”
“他娘知道谁是他亲爹,那是个大商户。但是大商户除了她,还养了不少女人,家里妻妾也成群,他娘始终放不下面子去求商户把自己赎走,自尊心不允许。于是,她就让孩子随她姓安。她又厌恶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许久,就叫他安昭了。”
“那名字不是我瞎起的。”乔兮水深呼吸一口气,道,“是他亲娘给他起的。”
“一个瓦子里的娼妓,一个满身风流债的大商户,这两者,哪个会和魔修有关系?”
方兮鸣抿了抿嘴,有些不好接话,便转移话题道:“这和经文有什么关系?”
“林泓衣特意解释那个经文,恐怕就是在其中下了手脚,在此地无银三百两。”
……再加上安兮臣身上时隐时现的那些诡异文字。
这件事乔兮水暂时还不想说。
方兮鸣沉默了,思忖半晌,道:“我相信不了你。”
乔兮水冷静下来后,大半猜到就会是这样了。
“我师尊是
前掌门,要我相信他对自己的弟子动手脚,简直天方夜谭。”
“我知道。”乔兮水虽心里有数,但听到时仍旧心里不是滋味,又想到安兮臣,忍不住话中带刺道,“你若非要维护你师尊的话,大可想一想,是什么非逼的安兮臣非疯不可。”
他说罢,道了句告辞后,转身离去。
外头天色已黑,街上灯火通明。乔兮水直接走回客栈,上了楼,连烛火也不点,坐到了床上。
他大概理清了思绪。
安兮臣是闭关一天有余之后突然不见了踪影,过了四天后,拎着掌门林泓衣的首级回来的。
若说林泓衣什么也没干,那绝对不可能。
况且他身上的咒文也着实令人在意。他原先以为那东西是曲岐相强加给他的,但安兮臣如此痛恨林泓衣,也可能是林泓衣加的。
经文可能就是施加咒文所用。按他二人的说法,安兮臣大概是从入门开始就在读经文。
若真是如乔兮水所想,安兮臣就是在一步步咒自己,一步步把自己朝深渊里推。
但没有人信他。因为林泓衣是清风门的掌门,仙风道骨两袖清风,高风亮节德高望重。
他怎么可能做迫害弟子这样的事情,都是你脏。
乔兮水呼吸有些抖。
如此推算下来,曲岐相和林泓衣就是一伙的……他杀了林泓衣,没躲过曲岐相!
他为什么会欺师灭祖?
归根结底,只是因为不想死!
忽然周围亮了起来,乔兮水被打断了思考,猛地抬起头来,见安兮臣点燃了桌上红烛。
不知什么时候安兮臣进来的。他满身是血,不知道今天去干了什么,平常的那件暗色外袍也没披着。
安兮臣恹恹的抬起眼,依旧是那副慵懒模样,笑了,哑声道:“干什么呢,蜡烛也不点。”
他说这话时,恍然与梦里的白衣少年重合了。
那少年身上仙鹤流云,对他说:“你救救我。”
乔兮水喉结微动,一句沙哑话语从口中轻声滑出:“……我救。”
安兮臣听见他说话,但又没听清,道:“你说什么?”
他话音未落,就见乔兮水忽然站起来,朝着自己就扑了过来。
安兮臣始料未及,被扑了个猝不及防,向后踉跄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不禁骂了句:“你有病?!”
“别动。”
乔兮水声音发抖,抱着他的力度又紧了几分,仿佛怕他就此消散一般。
“别动……安兮臣。”他说,“我来了。”
第31章
安兮臣这一生,被抱过的记忆一概没有。
他娘是娼妓,必须与他保持距离——不然客人生疑,就没财路了。在安兮臣对自己亲娘为数不多的记忆里,他连声娘都不能叫。林泓衣更是一日师恩未尽过,更别说搞些什么师徒温情。
至于周围人就更别说了。人人对他敬而远之,匆匆路过,一刻也不愿做停留。
所以这是第一次有人主动扑上来抱住他。
安兮臣心中如一团乱麻,好像什么想法都跑出来走了一遭,又好像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想。
抱着他的人温热气息喷在他身上,环着他的双臂似两条燃着火的锁链,安兮臣觉得很烫,烫得无所适从,无处可逃。
好半天他都不知道手该怎么放,尴尬的抬在半空中。
直到安兮臣手都僵了,乔兮水也没放手。
他可以推开,但又不能推开——从小扎根在心里的心病又鬼使神差的生出芽来,疯魔似的到处生长,又只能靠怀里这一把锁着他的火来烧灭。
一人不舍得放开,一人不舍得推开,就这样僵持了许久。床头红烛烧了数滴烛泪下来,不知在为了什么落泪。
不知过了多久,乔兮水才终于松开了双手,等他抬眼看了眼安兮臣,安兮臣才发现他双眼眼圈红了。
安兮臣皱了皱眉,道:“怎么回事?”
乔兮水沉默半晌,道,“没事。”
“没事的人是不会顶着副要哭了的表情抱住别人的。”
“我没哭。”
“我知道你没哭,但你看上去下一秒就要哭了。”安兮臣说罢,忽然想到了什么,冷笑一声道,“清风门的人打你了?”
“……没有。”
“方兮鸣把你骂哭了?”
“……我像那种人?”
“那我还真想不出为什么你跟受了委屈一样抱住我了。”安兮臣懒洋洋笑道,“我知道了,被曲岐相吓哭了?”
“……也不是。”
安兮臣笑时,乔兮水忽然有些陌生。好像看见他笑是很久之前的事,竟有些恍若隔世的隔离感。
仔细想来,这次演武以来,无论是在客栈里初见还是出去放了孔明灯,甚至一路逃到山洞里,安兮臣都很少笑过。好像他不笑时才是真的——
眉眼间不经意的淡漠与悲戚才是真的,笑时眉眼弯出的慵懒戾气有几分假惺惺。
“安兮臣。”乔兮水道,“听人说,林泓衣以前很器重你。”
听到林泓衣三字,他脸上笑意一僵。
乔兮水抿了抿嘴,接着道:“他以前每天都给你经文读,别人并看不懂。”
安兮臣脸上笑意渐渐消散。
“……这些都是我猜的。”乔兮水把安兮臣表情变化尽收眼底,但都在意料之中,于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林泓衣是你师尊,你不可能无缘无故欺师灭祖。是不是那些经文和你身上那些字有关系……”
他越说声音越小,无他,安兮臣表情逐渐扭曲了。他脸上再也找不见一丝笑意,甚至连一点不笑时的淡漠悲戚也寻不着,能寻见的只有杀气。
他从没见过安兮臣这个样子。
哪怕初次见他就被他扼住咽喉,安兮臣脸上也还带着笑。虽说笑容诡谲,但好歹有一丝诡异的人情味。能让人确确实实的感受到这个人活着,有他自己的喜怒哀乐。
但现在没有。
他双眼间只有沸腾的杀气,不知想到了什么,也红了双眼。样子木然,呼吸急促颤抖,忽然向前踉跄了一步。
乔兮水大着胆子,小声叫了一声:“师兄……?”
安兮臣忽然又笑了,笑声发哑。
这种时候笑就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吓人了,乔兮水一阵头皮发麻,咽了口唾沫,禁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他不退还好,退这一步,不知怎么就触到了安兮臣的逆鳞。
安兮臣的笑意又散去,哑着声音低沉道:“你往后退什么。”
“……”乔兮水忍不住讪讪又退后了一步,“我觉得男男授受不亲……”
安兮臣忽然跨一大步上前,伸手摁住了他的咽喉。乔兮水喉咙一紧,没说完的话全被摁回了嗓子眼里。
握草!?
乔兮水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摁着喉咙扯着转过身撞到了墙上。
真的是撞,咚的一声闷响,撞得后脑勺闷疼,头晕目眩。
但是安兮臣不准他晕。
他掐着乔兮水的脖子,手上越发用力,掐得乔兮水几乎要窒息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