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什么？不会堵轮回，还是不会来苏黎世？”
“……不是女朋友。”
“真不是啊？可别搪塞我。我看这条新闻价值相当高，绝对头条，能卖不少钱，你觉得呢？”
周泽楷没看他，声音低下来，近乎乞求：“真的不是，别说……”
黄少天愣了愣，没想到会是这个反应。这小孩怎么这么不经逗呢，还没孙翔和唐昊好玩，在群里排队斗图噎自己的勇气被梁静茹没收了吗？还是说自己在他心里就是这么个大嘴巴毫无可信度的形象？
胃里莫名沉着一团不爽，比量关卡和纪录的心思也没了，黄少天把手机还回去，装作无事发生过找台阶下：“这飞机也太干了，我怎么有点渴呢，哎找空姐要点饮料吧。你要不要？喝什么？”
周泽楷见他决定放过这个话题，松了口气：“咖啡。”
几分钟后空姐送来饮品，黄少天继续找下一部电影，在屏幕上划来划去，旁边人突然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虽然不知道在感谢什么，但他大概以为自己戴了耳机听不见吧。于是黄少天也装作没听见。
没几个小时已经进入了其他时区的夜，机舱内熄了灯，舷窗外也是同样沉沉的黑。黄少天睡了一觉，质量不差，就是梦了一堆有的没的，最恐怖的一个是夏彤提着大包小包回来义正辞严宣布以后要去做代购，然后他被吓醒了。
比起坐了几个小时的腰酸背痛，他最显感受到的是自己右肩上不同寻常的重量，余光一瞥周泽楷居然靠着自己睡着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一点儿也没意识到。头等舱座位这么宽敞，这人简直强行碰瓷。
周泽楷睡得挺熟，呼吸均匀，轻柔地搔着他脖颈处的皮肤，让黄少天从耳根一直痒到心底。他和周泽楷并不怎么熟，眼下姿势却亲密到了令人不自在的地步；同样的动作只有他女朋友做过，甚至连同女朋友也少有这样静默的温存，太诡异了，比出发前在大厅周泽楷盯着他看还要诡异一百倍。
黄少天僵住，不知道是该把人弄醒比较好还是有什么更合适的选择。好在周泽楷的身体很有自知之明解了围，让他即使醒过来并且发现了眼下尴尬的局面，立刻直起身，近乎耳语般道歉。
此刻说什么好像都怪怪的，事态更冰冻之前有谁的黑影笼罩了他们，是叶修。
“小周醒啦？”叶修一手撑着前排的椅背，弯下腰拍拍黄少天的肩膀，“哎，你，跟我换个座位。”
“……啊？”
“我有事跟小周说，新杰还在睡，就不打搅他了。”叶修说得理所当然，“你过去动静轻点儿啊。”
“什么情况？叶修你什么意思，没点前情回顾就擅自替我做决定了，我还没答应呢。”
“嘘，你小点儿声，都在睡。”
明明是你先开的口还怪起别人了。黄少天没把这句说出来，看向另一位当事人，周泽楷刚睡醒的茫然和发现靠在他肩上睡着的无措已经消失了，没吱声，也没看任何人。
他对周泽楷的印象停留在场上一枪穿云的杀伐果决，和场下枪王大大的腼腆羞涩，眼前这样淡漠、近乎冷然的周泽楷，只见过两回。
一次是现在，还有一次是几小时的集训大厅。那时候周泽楷遥遥望着他，像孤寂的冰川注视着搁浅的独角鲸。
他不明白这眼神的含义，也不想明白。他是荣耀最好的机会主义者，对一切的预感都敏锐得超乎常人，包括现实生活中。他知道如果真的探究清楚那目光之下隐藏的深意，结果一定不是他想要的。
黄少天在叶修的位置落座之前又回头看了眼最后一排。不久之前他和周泽楷一个看电影一个打游戏异常和谐，现在却成了低声絮语的另外画面。走道的灯光微弱，他什么也看不清，想起之前叶修和周泽楷在集训中心一起下楼谈论一路，隐约觉得他俩之间有什么不同寻常的联系，并且同未来几周的赛事、或者说同荣耀无关。
话又说回来，这两个人关系好也罢差也罢，又关他什么事呢。他戴上随手拿过来的眼罩，找了个合适的姿势盖上毯子，重新进入睡眠。
☆、第三章 时差
再回到原本座位已经是后半夜，黄少天向叶修用各种形式表达了自己的不满，本想着也同样教育一下周泽楷不要随便支使前辈干这干那，这位后辈倒是先做出回应，又是那种略带歉意的友好微笑——这让黄少天还能说什么呢？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这几个小时他小心翼翼不去打扰张新杰的睡眠，紧张得差点落枕，这么想想还是回来和周泽楷打游戏比较好。他能理解前面一排激烈对战到天明的孙翔唐昊了。
没过多久机舱灯重新点亮，在不知道哪个国家的上空，新一天已经来临。方锐和张佳乐拒绝了飞机餐，把各自的包贡献出来，塞了满满的零食，天南地北酸甜苦辣无奇不有。
叶修没跟他们客气，从隔壁探过身先下手为强挑了自己的喜欢的，边撕包装边惊叹：“我说你俩怎么熟得这么快，本来以为是老林提供的桥梁私下有交流，原来是对零食的一致热爱，臭味相投。”
“叶修大大，不会用成语不要勉强自己。”方锐趴在椅背上忙着把薯片分给后面人，“我带了一箱辣条，你们谁要到时候来我房间啊，还有真空包装的盐水鸭。哦，还有方便鸭血粉丝。小乐乐带了鲜花饼和老干妈。”
“我再跟你说一遍不许叫我小乐乐……”
“小佳佳？”
“滚滚滚闭嘴！”
比起他们狂放不羁的进食方式，隔了几排唯二的两个姑娘优雅地享用完机组早餐，正打算用提供的热毛巾擦手，喻文州递过来没拆封的消毒湿巾：“用这个吧，干净点。”
“唉，文州生活得比我精致多了，自愧不如。”楚云秀摇摇头。
喻文州给附近人都发了一张，笑：“刚认识的时候瀚文总以为我有洁癖。”
“你们队那小孩儿是挺好玩的，平常带着累不累？这个年纪应该最熊吧。”
“大家也都是这个年纪过来的。瀚文还是挺省心的。”
“是不是比少天省心多了？”苏沐橙言中了所有人的想法，尤其是他们这群最相熟的同期生，更是毫不客气笑起来。
坐着也中枪的黄少天苦不堪言。喻文州这个浓眉大眼的叛变队友情胳膊肘向外拐就算了，他现在还不方便反驳。明明每个话题自己都能插两句，无奈座位太靠后隔着万水千山，甩开嗓门吼也不太对劲；所有人规规矩矩坐在座位上只有他一个人随意走动更不好，只能假装没听见。
航程已经过去大半，他还没怎么开过腔，实在憋得难受。前面俩小孩还在孜孜不倦开发新游戏，怎么看周围的唯一聊天对象也只剩周泽楷。黄少天的唠嗑生涯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不过无论能不能收到回应，总是要试试不是吗？
他从最好奇的问题下手：“你之前跟老叶怎么交流呢，我也没听见声音啊？你们不会是做手语吧，从哪学的，介绍我一下？”
周泽楷皱着眉用叉子叉圆滚滚的小番茄，冷不丁被这么一问，愣了下：“用QQ。”
“……”黄少天难以理解，“那为什么要换座位？又不是隔了几排就没信号了还折腾我来来回回的，很麻烦的你知道吗？而且坐在张新杰——睡觉的张新杰旁边真的压力很大。”
好像说的很有道理，周泽楷一时也没想到解释，黄少天追问：“你别告诉我是怕我看啊。”
被提问者耿直地点了点头。
黄少天觉得很受伤，原来自己在他心中真的是这么个无可挽救的八卦形象。他需要做点什么来修补一下自己破碎的小心灵，于是生气地叉走了周泽楷盘子里的小番茄。
结果周泽楷跟他说谢谢。
黄少天差点没被噎着，好不容易吞下去：“我靠，刚才你是因为不想吃才在那戳来戳去啊？我还以为你是不会用叉子。你居然不喜欢小番茄，这么神圣美丽的食物你怎么能不喜欢呢？太过分了。让本小番茄坚实拥趸给你介绍一下它的功效，学名圣女果，生津止渴、健胃消食、清热解毒，不可多得的瑰宝……”
话题虽然离预计偏了十万八千里，却意外地继续了下去。黄少天总算找回了适合自己的生存方式，通体舒畅；甚至还挖掘出新的生存环境——（被迫）听他说话的人多，能忍住不打断的少，不但不打断还听得全神贯注简直凤毛麟角。哪怕他现在不能确定周泽楷是真的感兴趣还是仅仅出于礼貌和尊重，这仍然是他拥有过的最好的听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