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信息并不难获取，毕竟昨晚轮回粉丝的应援灯全都是生日王冠的造型。邱非有些茫然这同他今晚的来意有什么关联：“所以……？”
“带你去玩儿。”叶修说得理所应当，“我有陈老板抢到的入场券，还有……我看看，一个小时开场。昨天不是输了嘛，你意识和操作都有进步，但经验还不行，欠缺太多。线下近距离看看人家是怎么应对粉丝的，这方面我教不了你，你好好观摩观摩，下星期客场赢回来。”
“……”这两者之间真的有什么联系吗？
这个小小的插曲方明华并不知晓，如果他知情，一定会叹气叶神若不是故意要教坏徒弟，那就是根本把自家队长当反面教材呢。从出道到现在已经六七年了，周泽楷在公众场合的反应不能说没有丝毫好转，但好转得实在不明显。有些人聚光灯下如鱼得水，有些人如履薄冰，性格是天生的，人各有别，不能强求。
他和江波涛宛如哼哈二将一左一右守卫在周泽楷旁边，尽可能用感天动地的队友情给可怜的队长消除紧张感。有没有效果难说，但是戴着傻兮兮的纸皇冠生日帽的队长微笑得脸都要僵了。
偶尔目光相交，周泽楷眼神的潜台词不能更明显：
饿了，还没吃晚饭。
孙翔和于念是不是在酒店打游戏。
杜明人呢，难道去——
吕泊远不会先回S市了吧？
我也想走……
救命。
好可怜。哼哈二将不约而同叹气。这才开始不久，什么时候是个头？
好不容易争取到异地福利，粉丝当然是不会放过他的。台上堆满了各种形状的气球，其中两个组成了大大的连男人也不是很想知道的自己年龄，台下应援灯紫色和金色交汇成光的海洋，周泽楷怀里抱着个轮回吉祥物玩偶，试图在惶恐的囚牢中抓住岌岌可危的安全感。
出道以来点点滴滴回顾，发表感言，献歌，队友、同事、甚至是对手的寄语，外地粉丝的录制视频，一个又一个凝聚着深深爱意的节目过去，时间在当事人的殷殷期盼中秒流逝，痛并快乐着熬过了几个小时。随着屏幕背景切换，略有疲倦但依旧妆容靓丽的主持人道：“接下来就是最后一个环节了，也是大家期待已久的——现在要抽取三位粉丝跟男神亲密接触，让我们看看，是谁这么幸运呢？”
即便VIP标准已经提了又提，限定票价涨了又涨，但符合条件的粉丝依旧踏破门槛。从这个角度看去只有黑压压一片，连绵的闪光灯像一双双外星人的眼睛，而他们，或者说是周泽楷，则是被关在培养皿中被观察的标本。
屏幕联动着实时的全方位摄像头，主持人聪明地吸取全明星赛场上的教训没让周泽楷亲自抽取，而是用了五秒倒计时，归零的霎那镜头停在哪里谁就是最终结果。扫射速度变化没有规律，每个人都期望它经过自己慢下来、慢到倒计时结束提示音响起，可下一秒它又倏然转开去。惊喜和失望的抽气此起彼伏，玩的就是心跳。
第一个是个年轻的女孩子，二十出头年纪，属于周泽楷颜粉的主力人群。穿着印有Q版一枪穿云的裙子，透明挎包里周边摆得整整齐齐，上台第一件事把男神抱了个满怀，然后拿出自己手作的拼贴相册，有街拍有杂志硬照有饭拍，巨细靡遗，如数家珍。
第二个是个年轻的奶爸，属于周泽楷实力粉的主力人群。抱着身穿一枪穿云cos服的儿子上来，小朋友活脱脱一个迷你枪王，大约是受爸爸影响太深，毛绒碎霜荒火拿在手里射击姿势学得有模有样，一点儿不怯场，奶声奶气“在我的心上用力地开枪”，引得主持人带头大呼可爱。
第三个是个年轻的……呃，反正是个年轻人，有点儿神秘，一时判断不太出属于哪个类型的粉丝。此人鸭舌帽卫衣兜帽墨镜口罩，四件套捂得严严实实，按照国际惯例该是给寿星准备的惊喜，比如多年不见的发小、相识已久却没奔现的网友，诸如此类。
周泽楷疑惑地看看方明华，方明华疑惑地瞅瞅江波涛，江波涛疑惑地望望主持人，主持人再递回相同的困扰。不对啊，这位……根本没有出现在计划内吧。
来人掀起兜帽，几秒钟之后台下掀起惊呼，方明华没忍住喊了出来：“——黄少？！”
预先没有通知过任何人的不速之客大大方方跟台上台下的人打招呼，没半点自觉直接从主持人那儿接过话筒：“大家好哇，我就不自我介绍了。是不是很想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众所周知昨天蓝雨也在这比赛嘛，H市是个好地方！”
大多还茫然着的H市人民对最后一句回以热烈掌声。
“我们蓝雨遵循优良美德，派我过来向枪王致以最诚挚的问候，祝你今年十八，明年十八，后年也十八！”
方明华靠到椅背上，小声跟江波涛嘀咕：“这话怎么听着不太对劲呢……”
江波涛点点头，继而用眼神示意他看周泽楷。
最中心的当事人，此刻却最在状况外。周泽楷从黄少天自揭身份开始，就一直维持着灵魂出窍般的放空神情，盯着几步之遥人的背影，先前面对粉丝的忐忑与羞涩全都消失不见。他发呆的次数很多，有时候像张白纸很好看透，又有时候又如无字天书，谁也走不近。
黄少天没空注意他神情变化，甚至仍洋洋得意回头对他眨眨眼，继而重新面向粉丝露出个可以直接截取当牙膏广告的闪亮笑容：“不好意思，你们男神我先借走啦。”他又加了句，“不介意吧？”
没人反对，因为没人意识到这句话代表着什么。或者说没有人按照字面意思去理解。
但说话者却按字面意思去做了。
黄少天权当所有人默认——其实有人介意他也没打算听，众目睽睽之下连企鹅玩偶带周泽楷一起带走了。
依然没人反对，变节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哪怕本来就已经是最后一个环节、整个活动也的确临近尾声，但怎么也没料想会是这样的收场方式。被留下的方明华跟江波涛面面相觑，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黄少真是太……”
“没办法，小周……”
“唉，我知道。可是我还是好想……”
“乃伊组特？”
“是。还有，黄少根本没有邀请函吧？居然放他大摇大摆进来还这么巧就抽中了，一定达成了什么阴谋。所以这个主办方……”
“一道组特。”
哼哈二将明了对方的心累，感动彼此的默契，击了个掌。
击掌过后，还有烂摊子等着收拾。
☆、第18章 断点
他坐在最高处，托着下巴看向几级台阶之下抱着玩偶的人，心生不满：“都这么久没见了，你还真是一点都不热情。”
他说“这么久”，其实也不过几个月而已。三个月，一百天，在人生中只有短短一瞬，砂一样沉入河底。黄少天用词夸张，和他展露出的情绪一样长着棱角。周泽楷靠着墙，头顶有一盏灯。这企鹅个头不小，抱在怀里蹼踩在肚子上圆脑袋还能杵到下巴，他垂着眼睛，半张脸埋在它的头顶，摆弄着毛绒绒的鳍，没说话。
他的确不知道要说什么，关于过去几分钟发生的所有，好似一个完整的世界被忽然打散又重组，而现在的他正被迫面对着新生。并不是简简单单茫然或是不适应就可以描述得了。
黄少天简直太莫名其妙了……可完全没想着拒绝、就这么乖乖跟着出来的自己，明明更莫名其妙。
离开会场后他们没去别的地方，顺着后台来到出口，在没人的消防通道呆着——美名其曰，聊聊天。从过去到现在，也许直至以后，都没人会觉得周泽楷是个适合聊天的对象。聊天这个词意味着双向的、需要互动的行为，他当然是个出色的听众，却不是优秀的演说家。黄少天倒是跟他反过来，也不尽然，毕竟优秀的演说家所有人都愿意倾听，能心甘情愿当这位听众的人实在太少。
也不是完全没有。其中一个离他不过咫尺，作出一副完全不想听的样子。照明灯接触不良忽闪忽闪，投下的影子也跟着晃悠。
不过哪怕没人理，黄少天也不会寂寞。他看着周泽楷落在墙壁和阶梯上变来变去的影子，边发散着联想，边说了一大串诸如我队长派我前来和你们队和平友好沟通一下、轮回要真问责起来可别找我啊我可是个好人、好久不见你是不是变矮了或者真相其实是我长高了的废话，偏偏听众丁点儿回响都没有。只有被抱在怀里的小企鹅一双黑豆眼代替主人无辜地望过来，黄少天在周泽楷看不到的地方对它、也是对他做了个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