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反反复复地撞在陆骁心头,他追问自己,燕回和明将息这样相似,这真的是可以模仿出来的吗?
在盛宴第一次遇见燕回的时候,他像记忆中的人一样为自己擦掉手腕上的血,那是可以模仿的吗?
他们在相处时,燕回总是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依赖,眼神中不知所起的热爱或虔诚,那双明明不同却又一样扰乱陆骁的眼睛,那是可以模仿的吗?
他像明将息一样抽烟,像明将息一样永远长不大似的总要留下一口奶黄包,他在慌乱无措或者意乱情迷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叫出“哥”,那也是可以模仿的吗?
这一刻,许多胶着在陆骁心中不明不白的东西都好像豁开了一道口子,有滚烫的真相正在向外涌出。
他这么久以来不断地被燕回吸引而又克制着远离的那些挣扎好像都有了出口。
所有事情,似乎在指向同一个答案。
——还是你懦弱到不肯承认,燕回就是他。
乔不灵的话无数次的回响在陆骁耳边。
而这一次,陆骁没有再表现出漠视,而是几乎颤抖着嗓子,在自己迟疑以前,喊了陈秉淳的名字,问他:“燕回他……怎么样了?”
陆骁不敢肯定心中答案,所有事情只是他的揣测和妄想,不到水落石出那一刻,他仍然捧着那颗懦弱的心脏,连跳得重一点也不敢。
“什么?”陈秉淳或许是没有想到在这样的时刻陆骁竟然还会问起燕回,他甚至哭笑不得地揉了揉眉心,揶揄道,“大事没做完,你已经开始担心自己的小宠物了?”
“他怎么样?”陆骁有些急迫地又问了一遍。
这一次,不仅陈秉淳,连尾鱼都注意到了陆骁的失常——他看上去太不镇定了,他的眼睛里聚着闪烁不定的火焰,似乎再不浇灭,他就会将自己然烧成灰烬。
“人就在房子里,还能跑了不成?”陈秉淳说完,又觉得这样有些不近人情了,边说,“我现在打电话问问老方。”
296.
方梁一接到陈秉淳电话的时候,还觉得惊奇,说:“我以为你们已经忘了这号人了。”
“没什么事吧?”陈秉淳从后视镜看了陆骁一眼,然后把扬声器打开了,又问,“他最近状态怎么样。”
“别提了。”方梁一刚说了一半,这头车厢里的气氛就陡然沉了下去,陈秉淳催了他一下,让他赶紧说清楚,于是方梁一加快了语速,说,
“燕回倒是没什么,最多不过不吃饭,我还能给他输液。关键是前几天,明苏找上门了,也不知道她从哪儿知道燕回自杀的事,跑来房子这儿大闹了一场,那叫一个鸡飞狗跳人仰马翻,保镖都被她干翻好几个。因为没人敢伤她,差点真让她闯了进来……”
陆骁突然探沉声打断他:“明苏为什么去。”
一听见他的声音,那头的方梁一就愣了愣,大概是没有想到大老板也在一旁听着,于是他的语气立刻变得严谨了起来:“老板好。呃,明苏小姐是……早前燕回去红岩湾散心,碰到了明苏小姐,大概两人喝了顿酒之后,呃……交心了?总之明苏小姐看上去很关心小少爷。她前两天都跑来找人,只是我们遵循指示,没有放行。”
“她闹什么?”陆骁的心跳陡然快了一些,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我们也不清楚……”方梁一说完顿了顿,觉得这样的回复可能并不会让老板满意,他绞尽脑汁回想着明苏来别墅闹的时候是怎样的场景,然后告诉陆骁,“她就是在门口大喊,让我们放人什么的。”
这时,连陈秉淳都觉得古怪,问了句:“她来凑什么热闹?”
“她喊了什么。”
陆骁的声音盖过了陈秉淳的疑问,车上的人包括电话那头的方梁一都有些愣住——他们几乎没有听过陆骁这样迫切焦急的口吻。
方梁一秉持着忠心的原则,还是努力地帮陆骁回忆了一下,一字一句地把明苏之前喊的那些话拼了个大概:“她就是喊……‘把他放了’‘你们这群狗娘养的’之类的……”
“噗——”尾鱼实在没忍住,在旁边捧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被陈秉淳瞪了一眼才稍稍收敛。
而陆骁却没有放弃对这个问题的执着,他又再次问了一句:“她还说了什么?”
这一次,陈秉淳看向他的目光也严肃了起来,他知道陆骁不是这样不知轻重不分时候的人,他这样不依不饶,一定有什么不为所知的原因。
方梁一被大老板这样追问,自己心里也着急,他又闷着脑袋想了半天,片刻后突然“啊”了一声,说:“对了老板,明苏小姐确实还说过一句话,不过……”他说完自己也噎住了,这句话本来他不打算说的,因为怕被牵连。
“说。”陆骁催他。
“她说……”方梁一在那头皱了皱鼻子,模仿着明苏的语气说,“陆骁……你……不得好死……”
“咳咳……”陈秉淳突然呛了一口,他尴尬地看了一眼陆骁,却发现陆骁听的很认真,并没有半点生气的意思。
“她还说,”方梁一又说了一句:“你还想让他死多少次。”
陆骁的瞳孔骤缩,不受控制急促地问他:“你说什么?”
“不、不是我说的啊老板,是明苏小姐说的。我也摸不着头脑呢……”
——你还想让他死多少次?
陆骁的理智或意识都随着这句话轰然倾塌,随之而来的事被撕裂的记忆和伴随着剧烈疼痛的心跳。
297.
方梁一还在那边汇报着有关燕回的一些情况,陆骁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他失了分寸和冷静,对着司机几乎低吼着说了声:“掉头。”
“啊?”
陈秉淳和尾鱼都惊住,司机把着方向盘的手也抽搐了一下,但他很快听了陆骁的话掉头。
“陆骁?!”陈秉淳从副驾驶探过身子,“你要做什么?”
“去机场。”陆骁对司机说。
“你疯了吗?飞鱼的事正在发酵,你身上还有没洗清的嫌疑,现在你想回国?调查局等着你去喝茶你不知道吗?”
陈秉淳无法理解他的行为,他看着陆骁的脸色以极快的速度产生让他看不懂的变化,他尽管生气,却仍然忧心忡忡地问了一句:“究竟怎么回事?那个燕回哪里没对?”
陆骁喘着气,他感到自己的呼吸正被某种不知来由的压力所迫,紧得快要窒息。
他突然掩着眸子片刻,仍旧无法收敛情绪的爆发,只能放弃,抬头看着陈秉淳,低哑的嗓音在那一刻破碎起来:“我要见他。”
“再等一天不行吗?反正他就在那儿,又跑不了,晚也晚点。等这边的事处理好,把你从飞鱼的事情上完全摘干净,你再安心回去。”
“不行。”他的声音开始颤抖,“现在就回去。”
陆骁的眼睑微颤,他不受控制地想起燕回此前不断恳求他留下,用那副充满期待而又小心翼翼的表情对他说“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他问自己,你那时为什么不肯留下?你为什么不肯听他说完?还有什么事,比他更重要?
陆骁的手攒得很紧,他的太阳穴也针刺般疼了起来,他耳边再也听不进任何声音,眼前模糊成一片,只剩下从见到燕回起到后来的种种画面。
那个即便换了一副身体,也依然浑身破绽的人,那个遍体鳞伤仍旧愿意回来找他的人。
陆骁想见他,想到心脏发痛。
第131章 所有梦一觉醒来,偏偏你还在
298.
其实陆骁早就应该怀疑,也早就应该猜到,燕回就是明将息。
他们之间存在太多超越了寻常相似的细节,而陆骁越是逃避却越是被燕回所牵动,这不是因为他移情或是将燕回错认。
这不过是因为,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不了解真相的人大抵都曾误会过陆骁,包括封茳和乔不灵在内,他们认为陆骁在秦骞身上放置了一些无处可逃的情感。
可是他们不知道,秦骞那张脸一开始就是在陆骁的授意下,被捏造而成。
里德或许认为和弗利克斯的合作是他有足够的手段,而不久以后他就会知道,从他做出这个计划的那天起,就已经被陆骁看在眼里。
陆骁怎么会因为一张脸而错放自己的感情?他即便在爱这件事情上比年轻的明将息还要笨拙,但他却永远不可能认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