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菱跟在旁边,抱着的是小郎君,闻言笑道,“我抱着的这个小郎君倒是与姊夫更像些。”
谢瑜小心翼翼地接过女儿,细细打量着,见着还未长大的婴孩已经有了他与阿菀的影子。
血脉相连的微妙满足感油然而生。
他怔愣一瞬,唇角就扬起几分愉悦的弧度。
等陆菀醒时,已经是昏时。
她一睁眼就看见倚坐在床头,怀抱着一双儿女,温和浅笑的那人。
雪团似的两个婴孩被裹在红色锦绣缎里,很是喜庆精致,陆菀只瞥过一眼,便再也挪不开。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自谢瑜手上接过软软的一团,心底登时涌上一股暖流。
这便是她与谢瑜的女儿。
她又伸手用指尖触了下谢瑜怀抱中小郎君,婴孩的脸颊粉粉糯糯的,禁不住抬眼一笑,“他们生得可真好看。”
“你我的孩子,自然容貌不俗。”谢瑜将婴孩轻轻放下,端来一盏汤水喂给她,商议着,“我们的长子不如取名谢昭,昭者,日明也,取其日月昭昭之意,愿他日后亦能世事洞明,一生顺意。”
“谢昭……”陆菀小声念着,觉得很是不错,就轻轻戳戳沉睡的小郎君脸颊,轻声道,“谢昭,阿昭,小阿昭……”
她问道,“那我们的女儿呢?”
谢瑜默了片刻,才道,“还未曾想好,你可有心仪的字?”
……
什么情况?
陆菀侧脸看他,就见着黄昏时的余晖洒在他的眉眼间,衬得微微垂下的眉眼越发温和朦胧。可惜此时耀眼的眉眼却是微微蹙起,似在思索什么艰难的抉择。
“我想过许多字,却觉得哪一个都配不上你我的女儿。”
见他这般偏疼女儿,陆菀弯了弯唇,琢磨片刻,“我瞧着你前些时日在推敲的那个皎字便不错。小阿昭的昭字是取日明之意,而皎之一字,月之白也,岂不是恰好一双?”
“明月皎夜光……”
谢瑜沉吟片刻,突然弯唇笑起,原本身上清冷的味道去了不少,更添些初为人父的温和煦意。
这便是同意了。
陆菀垂着长睫,不错眼地望着一双儿女,“小阿昭,谢昭,小阿皎,皎皎,谢皎……”她扯扯谢瑜的衣袖,想着一路而来的艰辛,不知不觉地泪盈于睫。
“真是好听。”
“月子时不可流泪,会伤了眼。”
谢瑜替她将眼泪细细擦去,温声笑道,“小心我们的孩子也学着你,日后可有的我们心烦。”
陆菀撇了撇唇角,很是不以为然,但到底还是止住了。
她靠在谢瑜肩上,垂眼看着咿咿呀呀的婴孩,生出些不真实感。直到手被他握紧,温和热度自两人贴合的肌肤上传来,茫然空悬的心才渐渐落地。
她握紧谢瑜的手,掀起被泪水濡湿的长睫,与他相视而笑。
入目的郎君清隽如玉,一如初见之时,让人望而心折。
陆菀的心跳骤然快了几分。
…………
养孩子自然是苦差。
可谢府的这对双生子却是聪慧乖巧,没让他们的阿耶阿娘皱过几次眉。
原本陆菀还暗自庆幸。
等两个孩子长到四五岁时,她就日益发愁起来。
旁人家的孩子,这个岁数正是上房揭瓦,撒娇卖痴的年岁,可她养的这俩呢,日日恭恭敬敬地来与她请安,习字时更是勤勉,逗弄几句还会脸红。
虽是让人看着就软化到心尖里,到底少几分稚童模样。
这日,入了夜,她在谢瑜身侧翻来覆去睡不着,还是将这话说给他。
她抱着谢瑜的手臂,忧愁道,“阿昭和阿皎也太过懂事乖巧,我都担忧他们日后会被欺负。”
手臂被某人不自知地磨蹭,如陷温软云端,郎君沉默良久,涩声道,“我在他们这般岁数时,也是如此,你觉得如今可有人敢欺负我?”
陆菀:“……”
那自然是没有的,敢欺负他的,原谅她见识短浅,目前还真不曾见过。
难不成这两个孩子都是像极了他?
“若是阿菀担忧他们日后被欺负!”谢瑜将她捞进怀里,如拨琴弦般轻拢慢捻,还用缱绻的语气蛊惑道,“再给他们生个弟弟妹妹,支应门庭如何?”
这话说的,陆菀气恼推他,“天下哪有你这般做阿耶的,不想着如何好生教养两个大的,倒是先打算再换个小的养。”
可那人已然得逞。
听到这话,也只是附在她耳边笑,“我瞧着两个孩子甚是聪慧,都是心中有计较的,便是早早晓事,也是寻常。但你若是想养个如旁人家那般天真童稚的孩童,倒还需你我再花些气力。”
这可不是瞎说么。
他还能保证,若是再有孩子,便能与那两个大的不同?
陆菀撇了下唇角,揽住他的脖颈,面色微红地望着床帐底,不想与他辩驳。
外间落了雨。
庭中新植的芙蓉被雨滴打得颤颤巍巍,晶莹剔透的雨珠自娇艳花瓣滚落,越发得惹人怜惜。
半晌后,外间雨声停歇。
陆菀颤巍巍地抬起水雾朦胧的眸子,似是才想到主意,无比认真看着谢瑜,忽而弯唇道,“谁说没有可欺郎君之人?”
她用着巧劲,翻身将毫无防备的那人制住,扯下一段束帐,缚住他任由自己施为的手,还打了个蝴蝶结。继而笑道,“难道连我也不能欺负名满洛京的谢廷尉么?”
谢瑜只静静地望着她。
眸色清润,氤氲红晕的眼尾浮现出一抹笑意,却是看得陆菀觉得自己无处遁形。
她胡乱寻了个帕子蒙住他的眼,才觉得好受些。
雕花木窗似是被风吹开,屋内的烛火受惊似得摇晃两下,而不知何时又起的雨丝更是斜落进内室,洇湿床榻。
室外庭院内,将将被细枝颠落的花瓣亦是盈满一地,残留余温。
…………
有了谢瑜背书,陆菀再与两个孩子相处时便格外留意些从前未注意之事。
最后也不得不承认,她与谢瑜的儿女,不止是长相出众,便是聪慧程度也是远超旁的孩童。
她原本是想着,她与谢瑜年少时皆不容易,便希望阿昭与阿皎幼时能过得随意自在些,平日里也总是带着他们玩乐。
没想到竟是完全不需要,难免就有些心情复杂。
譬如这日早起,谢昭、谢皎来请安时,厨房恰好送来一碟温热的玉带糕,陆菀便让他们自己取食。
白皙秀美的小郎君和小娘子都只用了半块,便不多食。
原以为是不喜欢,可陆菀瞧着扎着双髻的女儿时不时往那碟糕点瞟去,便忍不住笑出声。
“阿皎!”她招招手,示意女儿过来,便把眸子明亮的小娘子抱坐在膝上,替她整理着发上的丝带。
“你是不是还想吃玉带糕?阿娘取给你可好?”
谢皎乖巧地坐着,抿了下唇,如雪如玉的小脸上现出些纠结神情。阿耶说过饮食需有节制,才是长久之道,怎地阿娘就天天做那么多好吃的给她和阿兄呢?
可是玉带糕真的很好吃。
纠结片刻,谢皎决定听从阿耶的话,眨巴着明亮的大眼睛,软糯地跟阿娘嘟囔道,“阿耶说不能多吃糕点的。”
眼瞧着怀里的小人儿皱着眉,学着大人的模样思索沉吟,看得陆菀心都化了。她揉揉沉默的谢昭的小脑袋,问他们,“你们阿耶是不是教你们用糕点不能多用?”
如果是的话,陆菀觉得自己得跟谢瑜好好谈谈。
正是多吃长身量的时候,蜜饯也就算了,跟他们说什么不能吃糕点,岂不是有些过了。
谢昭看了妹妹一眼,努力肃着俊秀的小脸纠正道,“阿耶说的是,饮食有节制,方是长久之道,阿皎说得太偏颇了,不是只局限于糕点的。”
见兄长纠正她,谢皎乖乖地嗯了声,转头望着阿娘,奶声奶气地复述道,“阿娘,阿耶说的是,饮食有节制,才是长久之道。”
眉眼极为肖似的一对儿女睁着黑白分明的明亮大眼睛,认认真真地看着她,陆菀默默收回伸向碟子的手,扯了扯唇角,夸赞道,“阿昭、阿皎说的很好,你们阿耶说的是正理。”
伺候的阿妙看见自家夫人郁闷的神色,差点笑出声。
待得两位小主子被伺候着去书房习字时,才终于笑了出来,“婢子冷眼瞧着,小郎君和小娘子在性情上,更像郎君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