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觉当然是知晓谢琅曾求娶过施窈,这会便瞠大了眼,他有些结巴地重复道,“施娘子当真……当真……”
此时谢瑜心情正好,便慢条斯理地拈着盒中的干花,温声回了句。
“自然不当真,照我说的去传话便可。”
得了谢瑜的传话,徐凛含笑地送走了来人,脸色便冷了下来。
他倚靠在阖起的府门上,顾不得身边随从诧异的眼神,慢慢地滑坐到门槛上。
“郎君?”随从迟疑着轻声唤了句。
却始终没有得到回答。
良久,徐凛一抹脸,满面春风地起身,桃花眼里亦是朦胧多情,招呼着人收拾行李。
“听闻三表兄和阿窈好事将近,我们也去松溪看看热闹。”
他这般说着,仿佛是在吩咐随从,又好像在说服自己。
似乎浑不在意心口一抽一抽的空虚痛感。
不过是去看看罢了,阿窈终于要嫁人了,他应当欣慰才是。
日后她就不会缠着自己了。
本不该出世的孽种,哪里比得上三表兄谢家嫡长子的身份,连如常人一般娶妻生子都是不配。
徐凛勉强笑笑,却不知自己的脸色在随从眼中,已是难看至极。
而在当夜的内舍中,烛火摇曳至天明,仍是未熄。
…………
从洛京出来后,陆菀便从来只留阿妙一人守夜。
所以在屋中多了蜜饯盒子时,她第一时间便排除了阿妙。
若是阿妙被收买,将那盒子送了进来,她应该挑个夜半时分才是。
那沈池打的主意,可不就是假装有一人潜入她的房间,送来了此物,好逗弄恫吓她一二么。
若是阿妙被收买,晨起时就应该能看见那蜜饯盒子了。
更何况阿妙因着自己替她解决了婚事,一直很是忠心,若否,她出京时也不能只带着阿妙一人。
可谢瑜留下的人手又绝不可能是酒囊饭袋,若是有人潜入,定然会被发现。
思来想去,唯一的可能便是府中有人被收买,趁着她与阿妙俱不在屋中时,偷偷进来,将蜜饯盒子摆到了桌上。
对此,最好的法子便是守株待兔。
于是,再在周夫人处见到沈池时,陆菀便装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还时不时偷瞄他一眼。
确定他注意到自己的异常,才垂下眼睫,掩住眸中泛上的嘲讽笑意。
果不其然,翌日再起时,她与阿妙装作不经意出门,在庭院中闲逛,再偷偷杀了个回马枪,便抓住了抱着个盒子,鬼鬼祟祟进屋的婢女。
拨弄着盒子如玛瑙般的蜜饯果子,陆菀弯着唇,语气淡淡。
竟是在不知不觉中将某人的模样学了个十足。
“这是何物?”
跪倒在地上的婢女几乎要趴伏到了地上,她抖着声音道,“是,是采买的阿桂送来的。”
陆菀也不生气,敛裙坐到廊下,随手折了支紫薇花枝在手中把玩。
“阿妙,你去将阿桂叫来。”
是与不是,对质一番便是。
眼见就要败露,跪倒的婢女连忙带着哭音承认道。
“婢子错了!这蜜饯是,是府外送来的!”
阿妙有些愤愤,“你可知这盒中是何物?若是掺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害了娘子该当如何?”“不会的!沈郎君心悦娘子,怎么可能会害了娘子!”
那婢女沉不住气地嚷了出来,这才发觉陆菀的脸色已经彻底冷了下去。
她的身子抖了抖,复又埋头跪倒,心里其实并不是十分害怕。
自己不过是给娘子送些蜜饯,还是沈郎君让她送的,能出什么大错。
娘子心善,大不了就是被赶出去。
沈郎可是说了,若是有那一日,他愿意收留自己。
一抹喜色在阿兰堪堪清秀的脸上闪过,让她抑制住了肩膀的颤抖,忍不住回想起被沈池拦下搭话的那日。
谁叫她生得有几分姿色呢,阿兰心里如是想,难免有几分自得。
事情再明朗不过了。
陆菀面无表情地扯下一片薄透如絮的花瓣,任由其随风飘落。
原本以为沈池不过是花些银钱收买,瞧这婢女叫的如此熟稔,怕不是这人还亲身来色-诱了。
当真是老色胚了。
便是在风月场上打滚,常常带一身脂粉味的徐凛也没沈池这般饥不择食,竟能打主意到表妹的婢女身上。
可谓是,风流且下流。
陆菀略略蹙眉,用花枝勾起婢女的下颌,细细打量着她的脸。
清秀有余,精致不足,眉眼里惊色和喜色各半,显然是已经深陷其中。
这婢女容色不过寻常,沈池却是个风月老手,勾搭上她怕也只是为着逗弄恫吓自己而已。
陆菀突然觉得有些恶寒。
“让人去告知阿娘,这婢女惹了我不快,已是被我赶了出去。”
将手中的花枝随意丢弃,她垂下眼帘,并未赶尽杀绝。
“主仆一场,你的身契我会放回,只是——那沈池非是良善之人,你日后且好自为之。”
陆菀非是此间之人,受过的教育是生命宝贵,自然不会随随便便打杀奴仆。
只是也留不得她了。
至于这婢女会不会去找沈池,自寻一条死路,那就与自己无关了。
一听说自己要被放出去,阿兰脸上的喜色是遮都遮不住,显然与陆菀想的不同。
回去打包了自己的细软,就巴巴地去沈记寻人。
恰好沈池这会当真在此。
他懒洋洋地将淮江上积攒了几档子事处理掉,就听说有个叫阿兰的陆府婢女来寻他。
“呵,”歪倒在榻上的俊美郎君轻笑了声,“把她带进来。”
“郎君……”阿兰一见到他,满脸绯红,语调也软绵绵的。
沈池歪着身子支起额,嗓音微哑,笑着吐出一字,“来。”
像是被蛊惑了一般,阿兰跪倒在软塌旁,乖巧地任由那俊美的郎君随意抚着她的发顶。
小心翼翼地将今日之事告知了他,又羞赧地问道,“郎君打算如何安置我?”
沈池的手游移着往下,像淮江里的鱼儿一样,游曳肆意,力度丝毫不肯收敛,见她吃痛也甘愿的神情,忽然就失了兴致。
“你觉得淮江如何?”他问得随意。
阿兰抬起头,脸颊红红的,清秀的容貌也多了几分艳色。
她满眼不解,只能假装听懂一般点了点头。
沈池斜瞥着她,勾起了唇,将生了薄茧的指腹从那衣衫中抽出,便叫了人。
见几个壮仆直接进来,阿兰吓了一跳,连忙红着脸把自己被沈池揉皱撕开的衣襟理好。
就听见沈池语气随意地吩咐几人。
“老规矩,绑了丢淮江里喂鱼去。”
第71章 雨来
塞住了阿兰的口, 壮仆合力将呜呜咽咽的女子扯了下去,屋内便只剩了歪在榻上的郎君一人。
真没想到,自己的小把戏居然这么快就被美人识破了。
沈池嗤笑了声, 枕在自己的手腕处, 对惊鸿一瞥的女郎更有几分意动。
这股聪明劲儿,倒是合他的脾胃。
若不是沾了洛京的那位据说手段凌厉的大理寺卿,只怕自己早就施了手段,哄得陆家人把她送来了。
或许看在亲戚的份上, 给个正室名分也不是什么大事。
左右玩腻了便丢老宅子里,还能让她好生孝顺长辈。
如今倒是棘手。
不过,若是能哄得她春风一度, 倒也是够了。
沈池半阖着目,微哑的嗓音哼唱起淮江花船上的小调来。
妓子艳丽红唇间妖妖娆娆的欢曲,被男子用沙哑的音调哼出来,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虽是不知晓沈池这人的真实意图,陆菀对他也是厌烦透了。
她将阿兰之事告知了周夫人和陆远,他们二人也是彻底对沈池没了好感, 只维持着面上的和气。
可偏偏沈池就跟甩不脱的牛皮糖一般, 三天两头往这处跑。
每每寻了借口, 再送些新鲜果蔬肉鱼来, 周夫人再是对他有了偏见, 也不好让他把带来的再拉回去。
索性寻了个时机, 委婉地将前事都揭了开。
当时陆菀也在一侧,就看见沈池满脸愧疚地行礼赔罪,深深一俯身,宽大广袖几欲垂地,乍一看, 竟像是拿出了十足十的诚意。
她在心里撇了撇嘴角,可面上还当真是挑不出沈池什么别的错处来。
如今风气开放,也没什么男女私相授受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