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车川流，霓虹灯鲜明，高跟鞋落地又抬起。
洗浴中心。
棋牌室。
小停车场。
KTV。
洗头房。
站街点。
酒吧。
又一个洗浴中心。
霓彩闪烁被甩在身后，她咬牙向前跑，追着那个总一闪而过的金黄色穿越红灯区。
胆小，怯懦，安分守己。
高跟鞋落地，击碎一些词，抛弃一些词。
转过角一条暗巷，任媛媛剧烈喘息着半蹲下，小心躲在墙根下偷看，里面四个人背对巷外，围着地上一个男人。
几人交谈两句，侧对巷口的金毛半转过身，露出一双皮鞋。
43码，黑色翻皮，带血，任媛媛早晨还在鞋柜边见过它。
她紧紧捂住嘴。
得干点什么。
报警太慢了，得……赶紧干点什么。
她强迫自己大口呼吸，撑着发软的双腿站起身环顾四周，在朦胧泪光里拼命回忆。
干点什么，干点什么，快点想……快点！
有什么……有……
对了！
她猛地跺了下脚，抹去脸上带泪的眼线，转头朝二十米外的小停车场跑。
时间被无限拉长，肺像裂开一样疼，任媛媛连高考体育八百米都没有这么奋力地跑过。她飞奔到停车场，找到那辆车，按照回忆，抖着手摘下了吸在车顶的警铃。
喘息的空间也没有，她立刻往回飞奔，边跑边用力抠开底座的拉栓，像陈岸一样暴力拆解着，打开了警铃。
刺耳的响铃霎时回荡，尖声狂啸中她像怀抱圣药的精灵，在红蓝光的衬托下，飞奔在无人管制的夜里。
我要救你。
精灵说。
即使力量微弱，即使方法愚蠢。
十八
跑回暗巷前，任媛媛咬着牙把警铃吸在路边一辆别克车顶。她扶着墙往里看去，巷子里黑乎乎的，人都跑光了，只剩下地上一团黑影。
她三两步跑过去。“陈岸？”她蹲下身费力抬起对方的头。“陈岸，陈岸！”
她太阳穴突突跳着，大脑涨得厉害，过度的体力消耗让她头昏脑涨，地上的人似乎没有知觉了，她踉跄着试了两下，却根本抬不动他。
泪水混着另一些东西滑到嘴边，在唇瓣上晕出黑色，咸而苦涩，素雅的裙子被汗水阴湿，透出里面的吊带，妆容氲开，一切都胡乱成一团。
她咬牙扶墙起身，走出暗巷想找人帮忙，可光线刚入眼，她就被人呵斥着猛地抓住手腕按在车上。
“别动！老实点！”
“不……你抓我干什么？你……”
“别说话！”
眼睛被蒙上，手铐拷在手上。
“陈岸！你等等！你搞错了，我不是这的人！陈岸，他还在巷子里……不是……！”
任媛媛剧烈挣扎。
“这儿的娘们都说这话！别瞎动！老实点！”
十九
“姓名。”
“任……任媛媛。”
“性别。”
“……女。”
“哪儿人？”
“……”
“为什么站街？”
“……”
“问你话呢！”
她哇一声哭出来：“陈岸，我要见陈岸！”
面前的警察啧一声，“别给我装！老实交代！”
紧绷了这么久任媛媛彻底撑不住了，她脱力地坐在椅子上，双手环着膝，哭得抽抽搭搭：“我……我不是干这个的……真的……我要见陈岸……。”
“陈岸……他欺负我………”
审讯室的门忽然开了，警察和任媛媛一块望过去，一个中年男人摸摸鼻子冲警察一挥手，让开门口，陈岸吊着一支胳膊走了进来。
“陈岸！”
任媛媛睁大双眼，跳下椅子一下扑进他怀里，旧伤添新伤，陈岸让她撞得闷哼一声。
“你……你怎么样？你怎么了这个？之前、之前怎么晕了？好了吗？你……”任媛媛小松鼠一样动着鼻子嗅来嗅去，一边问一遍摸，水洗得眸子紧盯着他。
开门那个中年男人看着有些窘迫的陈岸，挑眉说：“怎么，当饵的事没跟你媳妇说？”
任媛媛猛地瞪大双眸。
陈岸干咳一声，瞥了男人一眼，对方丝毫不为所怵，对任媛媛说：“这个……姑娘是这样，上次小陈不是抓了两个抽粉的么，我们查了一下打算清理清理，正好这边警区的也打算整顿，我们两边就合作，让小陈当饵钓了一回。你甭担心啊，他只要不再作妖，咱这就没下次。”
“……”
陈岸看着男人的眼神很恐怖。
一段话任媛媛消化了好久，半晌，她慢慢地说：“也就是说……这件事，你知道，”她指指中年男人，“你知道，”她又指指刚才审讯的警察，“你也知道。”她回望着陈岸。
“只有我不知道？”
“……”陈岸咽口口水，上前两步用好手搂着她，低头在她耳边说：“媛媛，有事咱回家，好吧？回家好商量……哎哟我——！”
他一声抽气。
任媛媛咬了他的耳朵。
“我……”她用力抽抽鼻子，“我要回家喂狗了，姓陈的那只不准回家。”她从桌上拿起小提包，抹了抹眼，错身时恶狠狠地补了一句：“回家也没饭！”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警察局。
陈岸怔在原地。
身旁中年男人叹口气，锤了一把他后肩：“看什么看，跟啊！”陈岸冲他一点头跑出警察局，他向拿着审讯簿的片警摇摇头。
“活该这小子单身到三十。”
两人又嘀咕几句，转身走出去，带上了审讯室的门。
【嘭】
暗寂中，一切归于平静，楼下远远能听到一些争吵，一拉一扯，说尽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