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在苏提伽眼里,她唐如黛不过是一个寄望于后宫名分和荣华富贵的豪门落魄庶女而已。
“你真是幸运,能有一个在任何困难面前都可以跟你共同应对,同生共死的男人。”
说完这句话,唐如黛心中的悲凉更浓了。
这么多年她一直活在自我安慰中,终于,快撑不下去了。一个人苦苦支撑,实在是太累了。长久得不到回音,她比爱上兄长的沈涵嫣还要痛苦。
虽然沈清渝对沈涵嫣不是男女之情,但会把她当唯一的亲妹妹看待,总会无微不至地关心她。而苏提伽,却连唐如黛的生辰都不知道。
她苦苦付出十年,为了博得他的欣赏和关注,双手沾满了鲜血,最后却不能在他心里留下任何独特的印记。
往后的付出看不到底,她等不下去了。
“这个世上,痴情之人多是女子。”唐如黛缓缓放下自己手里的火铳,回头看着往山顶上去的方向,上面没有一星半点的人影,“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其实,从她陷进去的那一刻起,关于“苏提伽是不是爱她”这个问题,她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就算是她帮苏提伽杀光了天下人,苏提伽也不会因为她的“功劳”就爱上她。过去不会,将来更不会。
唐如黛长叹一口气,无可奈何地道:“即使我身负千万人的鲜血,也不够沈涵嫣的一个眼神对他有吸引力。”她摆摆手道,“我太累了。一直在追赶他对我设立的目标,以为达成他给我的每一个目标,他就会对我多一份好感,可是事实并不是我所期望的。”
俞凛之和慕灵素尴尬对视,并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过她的话茬。他们明明等着送沈清渝离开玉门关,却被迫在这里和唐如黛说话。
“你们……”唐如黛还没有把“走吧”两个字说出口,就听到鸣镝箭划破空气的声音,只不过是一刹那间,安置沈清渝兄妹的马车就燃烧起来了。
唐如黛大惊失色:“不好!”
重光教的教众都被这从天而降的火种惊呆了,唐如黛惊叫以后又被惊醒,瞬间乱作一团,甚至有不少人在慌乱之中撞到了唐如黛的坐骑,让她险些从马背上跌落。
御林军士兵们急着抢救马车,纷纷向马车的方向跑去,他们也陷入了混乱。
“抱紧马的脖子!”俞凛之在慕灵素耳边低声嘱咐,旋即拉紧缰绳,想冲破人群。
慕灵素因为要抱紧马匹而弯腰低头,俞凛之为了看清楚前面的路不得不支起上身。而此时,在两人都无法注意到的地方,已经有一支淬了剧毒的冷箭瞄准了俞凛之。
唐如黛在人潮的混乱中已经自身难保,但她一眼就看到了一支离弦的箭正朝俞凛之奔去。
她心急如焚,大声喊道:“师兄小心!”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07
慕灵素原本趴着,却忽然感觉背上被一泓温热的液体给湿透了。她正纳闷是哪里来的热水,电光火石之间,她才反应过来是俞凛之的血。
她什么也顾不得了,死死勒住缰绳才把马停下来。
周围仍然有很多人四处逃窜,她眼里却只有俞凛之。
她小心翼翼地扶好俞凛之,手刚刚环住他的背,就碰到一手的湿热,再往上一摸,有一支箭插在他的背上,箭头已经完全没入,可见射箭之人臂力之深厚。
身为医者,慕灵素已经见过太多的血腥,但是当她看到自己手上沾满了爱人的血时,还是和常人一样不知所措。
“小……小慕,不要,不要害怕。”俞凛之虽然命悬一线,还是不忘紧紧抱住慕灵素,温柔地安慰她,“你转过去,就当我死了……”
他抬起绵软无力的手,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拉了拉缰绳:“赶马,快赶马,下山去……去玉门关……”
慕灵素知道他的意思,是装作他已经死了,掩人耳目赶紧撤退。于是她再次驾马,想尽快离开这里。
关外的风声呜呜咽咽,听起来像是有人在哭泣,或许连老天都知道今天这里会哀鸿遍野,提前为他们哭丧。
俞凛之已经没有力气支撑自己,只能伏在慕灵素背上。两个人胸背相贴,他尚存的心跳声在告诉慕灵素,她爱的人还活着。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秀莹,会弁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有一阵若有似无的歌声被风沙裹挟,传到了慕灵素的耳朵里。
渐渐地,歌声越来越大,盖过了她耳边其他的声音,包括俞凛之本来就微弱的心跳声。
不知是不是哪个玉门关充军的营妓和自己的心上人分别后怀人而歌,在这种荒凉的塞外之地,竟能听到中原大地上的情爱之歌。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慕灵素心中默念听到的歌词,在风沙拂面中勉强抬头睁眼。
玉门关近在眼前。
“凛之,我们回家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