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没有出国,如果我们先在一起了,然后你又遇到她,你会怎么做?”
“不会的。”
“假设,假设也不行吗?”
“许度,你想从我这里听到什么答案呢?我马上就三十了,我之前不是没有过谈恋爱的机会。但我一直没有遇到能让我一眼看到未来的女孩子,直到她出现。我看到她第一眼的时候,就已经在想象她穿婚纱的样子;当我终于和她说上话的时候,我连结婚誓词都已经想好了;她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女孩子,独立,自由,充满活力,一想到这样优秀的女孩子是我的伴侣,我也想要变得更优秀;即便是你对我表白的时候,我想的也全是她,我很害怕,我害怕她知道了之后不原谅我,那我怎么办?那我就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葬在仰止园了。”
“许度,有一天你也会遇到一个人,他看你第一眼的时候就会看到未来,那才是你的伴侣。”
许度一边听,一边慢慢地用手背擦干眼泪。
“海泽哥哥,虽然你不喜欢我,但是我……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高兴还是伤心……好像每种情绪都有一点……”她吸了吸鼻子,鼻音浓厚,“我刚才心情好差,因为我一直在想,如果海泽哥哥是我爸爸那样见一个爱一个的男人,我还要继续喜欢他吗?现在你给了我答案。比起你不喜欢我这个事实来,你对恋人的忠贞和对感情的珍惜这个事实更重要。因为这说明我并没有看错人。海泽哥哥,你并不伪善,也不虚荣,你很好。你的女主角很好。”
她紧紧地抿着嘴,扬起满是泪痕的脸庞。
“还有,我也很好。”
如果是刚回国的许度,也许真的会受不了这个打击。
现在的她有强健的心脏,结实的体魄,相对应的,灵魂也没有那么脆弱了。
虽然他从不爱她,虽然她更爱他了——
她能克服,总能克服的。
她紧紧地攥着拳头,直到什么刺痛了她。
她以为得到这朵玫瑰花,就会等到她的小王子。
活在小说里的并不是贝海泽。
每一步都暗合情节的也不是贝海泽。
贝海泽是她面前这个活生生的,有独立意识的男人。
她用了一个自以为是的故事来框定现实生活,现在是时候一步步走出困局了。
许度将苍白的右手伸到贝海泽面前,慢慢摊开。
第76章 第八道热菜 珍珠四喜丸子01
马琳达用来招待Cici的是日本料理,请了大师傅来现场制作。
“Cici,我记得你爱吃刺身。这位寿司师傅在格陵很有名呢。”
“确实久仰大名。可惜工作太忙,从未尝过。”
“合口味的话就多吃一点,你瘦了很多。”
“谢谢琳达。”
“你还在练现代舞吗?”
“偶尔跳一跳,没有系统练习了。琳达你还在上舞蹈课?”
“嗯。说起来也有好几个礼拜没去了。”
“Sebrina的舞蹈教室?啊,我好想她。”
“等你回去后,我们一起。”
“好。”
Cici一边和马琳达聊天,一边却又不由自主地频频将目光投向一直不言不语的辛律之。
和他的精明不相称的是他完全不会用筷子。故而师傅将做好的寿司送到他面前后,他直接用手拿起来便送入口中。
他胃口似乎不太好,吃了两三个之后,擦擦手,拿起一支细长木勺,眼帘低垂,慢慢吃着琳达递过来的茶碗蒸。
Cici从未见过这样家常的辛律之。
从随意搭在额前的乌黑头发,到被睫毛遮住的细长眼睛,从他漂亮如同女性的嘴唇,到线条清朗的下巴,充满男人气息的喉结,宽阔结实的肩膀,简单的粗线毛衣,还有袖口露出的一截手腕,细长的手指,一切都和他以前印在她心里那种雷厉风行的印象完全不同。
家常的辛律之,是那么的内敛无害,甚至带着些让人心疼的乖巧。
饭后马琳达去准备自己的摄影作品给Cici欣赏:“你在花园里随便逛逛,我弄好了叫你。我有很多有意思的相片想和你分享。”
Cici正巴不得她这样说,便从客厅退了出来。
辛律之半倚在泳池边的躺椅上养神。Cici轻轻走过去时,他也没有睁开眼睛。
Cici在旁边一张躺椅坐下,支着腮,交叉着双腿,静静地看他躺在满天星光下,一池粼粼间。
“还没看够?”
Cici脸一红,坐直了身子,不知说什么好。
“得出了什么结论?”
Cici愈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没有。”辛律之翻身坐起,“Cici,我有些事要问你。今年六月从老饕门内部发出两封邮件,声称有代喜娟经济犯罪的证据——是不是你?”
确实是Cici所为。老饕门当时急于上市,做事难免百密一疏。她也是等了很久,才拿到代喜娟贿赂证监局官员,篡改财务数据的证据:“我发了第一封信,你没有回复。我回头一看,确实写得有些像欺诈邮件。于是我又发了第二封,并且附上了完整的资料,但你仍然没用上。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辛律之起身,走到泳池边,凝视着平静的水面。水面倒映着四周的灯光与景色,抽象而冷清。
“添麻烦倒不至于。但你们怎么都喜欢做一些我没有要求过的事情?这让我很费解。你为什么不能像马琳达那样,做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了?”
Cici原本以为自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想到辛律之如此轻视这件事情。
“Patrick,你是这样看待女性的吗?觉得我们没有用?只能跳跳舞,拍拍照?”
“不要把你的自作主张偷换成一个平权问题。你是伯克利的高材生,应该明白我在就事论事。”
“好,就事论事。代喜娟害得你和你弟弟失散多年,难道你只打算让她倾家荡产?我找到的证据足够她在监狱里呆上几年,不是更大快人心?Patrick,现在这柄刀仍然快得很。”
“Cici,这是我的家事。我自有分寸。”
“对,这正是你做事的一贯风格。不说代喜娟,就说Ellis。Ellis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他们难道不应该也赔上一条命吗?”
“谁赔?你想让谁为Ellis陪葬?是举办派对的Brilliton夫妇,是卖酒的商家,是买酒的Chris,是开车的Kyle,是你父母和Ellis的交流障碍,还是Ellis自己的鲁莽、无知和冲动?”
Cici无言以对。
“也许我的话太委婉——法律才有杀人的权力。我没有。”
“可我听说Uncle Albert会杀人,而且处理得很漂亮。”
辛律之耐心地回答。
“时代不同了,Cici。很多我父亲年轻的时候能不惜代价去做的事情,现在看起来都是疯子行径。”
Cici想了想,走到他身边。
“为什么当年要到Brilliton 夫妇的女儿Doris上了大学之后,才把他们丢进监狱反省?你在等什么?”
“等这件事情对Doris的伤害降到最低。复仇不是滚雪球,越滚越大。复仇是一根跷跷板,需要保持平衡。我和你父亲达成了协议,只毁掉加害者核定赔偿的那部分生活,多的一分我也不会动。”辛律之道,“所以你将代喜娟的罪证交给我,是为了试探我,当受害者是我的亲人时,我是否还能冷静地权衡?”
“对。”
“有结论了吗?”
“其实这个结论你早就告诉我了。复仇不是为了show the power(彰显能力),而是为了smooth the life(抚慰人生)。”
“原来你记得我说过的话。”
“当然。所以,让代喜娟坐牢并不会让你比现在更平和。”
辛律之颌首表示认可。
突然,他又仰起头来,说了一句:“起风了。”
格陵深秋的风带来一丝冻意,像情人决绝的眼梢。
他抬头望了望灯色温暖的客厅:“进屋吧。”
Cici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
“Patrick。”
“嗯?”
“I have a crush on you(我喜欢你).”
“I knew(我知道).”
“……That’s all(就这样)?”
“That’s all.”
Cici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一时头脑发昏,对辛律之说出了心里话。
也许是因为格陵深秋夜的风冷得太意外,她想要烫一烫脸颊,暖一暖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