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份温柔,直直击在寇亭亭心上。
她极其厌恶醉酒。无论男人女人,醉酒后都有通红的眼眶,噜苏的言语,失控的举止。
可是,这个男人不一样。
他身上除了酒味外,还传来非常独特的女性香氛气息,芬芳馥郁。这气息仿佛一位美人缠绵的双臂,萦绕着他的肩膀、胸膛,久久不舍离去。
她不喜欢花花公子,自以为是,搞七捻三。
可是,这个男人不一样。为什么这个男人不一样?他身上聚集了所有寇亭亭讨厌的特质,却又宿命般地吸引着她,推着她开口发问:“你是谁?”
听到发问,他转过头来。那曾落在姜珠渊身上,温柔的眼神,变作冷淡厌倦。
“我是谁?你们不知道吗?”他冷淡地回答,眼神内敛,声线低沉而清晰,“来玩个游戏吧……你赢了,就告诉你。”
手腕一动,乒乓球被他抛了出去;姜珠渊突然心口一窒;明明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寇亭亭仍不由自主地回应:“什么游戏?”
“他在说胡话。”毕赢后退一步,躲过了那个写着云政恩名字的乒乓球。和寇亭亭不同,他直觉不赞成这个建议,“我们不认识你,快走。”
既然每一步都落在预测当中,当然应该顺水推舟,就此离开。辛律之起身,再去牵姜珠渊时,一句轻佻的情话已经在唇边:“这里真没意思。我们去爬月亮……”
“毕赢,你真的不认识他吗?”姜珠渊没动,她心跳得很快,几乎无法思考,“别着急,好好看看,好好想想。”
处境已经如此紧张,她还想做主导的自变量?这并不在他所预想的反应范围内。
当然了,她做出什么动作都不应该奇怪才对。和她有关的计算,从来都在意料之外。
辛律之突然明白,为何他一定要选择最直接的思路去面对她。
因为每样事都在计算内,真的很寂寞。
不能再拖延了。姜珠渊伸出发抖的手指,清冽的佛手柑香味让她镇定下来:“你不记得了?你是在我心里有百分百信任度的朋友,你是云政恩。”
一语惊醒梦中人。惊惧莫名的寇亭亭、毕赢、曹慎行再看来人,微卷黑发、高鼻深目,还有俊俏的如同女人般的唇型,似乎真有几分相似!
不!不可能!两个人完全是云泥之别!
在姜珠渊让毕赢好好想想时,辛律之已经猜到她接下来的打算;但当她真的说出那个名字时,他仍心海生波,无法平静。
他知道她对云政恩的感情;但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地听她说出弟弟的名字。云,政,恩。这三个字竟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一鞭一鞭地抽打在他身上。
“姜珠渊,你够了!”
他们今晚受到的惊吓已经接二连三,要怎么堪破狡诈的同学和无稽的醉鬼即兴的闹剧?
不够。有这样的机会,为何不将他们玩弄到底呢?
“除了我,你们都没有亲眼见过他的尸体。没有追思会,没有遗体告别仪式。也许我在撒谎,死的不是他。也许他从未撒谎,他确实有富可敌国的父亲。瞒天过海,暗度陈仓。想想看,云政恩并没有死,而且受到了很好的照顾和教育。现在又会怎样?”
毕赢和曹慎行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一步;只有寇亭亭,仿佛被这个假设所吸引,情不自禁地趋前一步:“姜珠渊,你到底知道什么?”
“他会成为这样的人。即使半醉不醒,你们也不敢轻慢的人。”
冥冥之中,她认识了辛律之。冥冥之中,他闯入了宴会厅。也许这都是天意吧。想改写记忆?我要你们终生难忘。
“胡说!”曹慎行大吼,“全是胡说!他不是云政恩!他不是!”
对,全是胡说八道。说完这一切,姜珠渊摇晃着起身,辛律之仰头看她,眼神很奇妙,仿佛天上的星辉,穿越了不知多少光年,带着所有的故事,落在他眼内。
她伸出手,握住他冰凉的手指:“确实没意思。来,我带你回家。”
他明明比她高那么多,可是她牵着他,就像牵着一个孩子。
在三双充满了疑惑、惊惧和忿恨的眼睛注视下,他们离开了宴会厅。
第27章 第四道凉菜 手撕杏鲍菇07
贝海泽来接姜珠渊,却一直打不通电话。因为在不同区,他鲜少到老饕门来,状似兽头的入口,倒是颇令人惊奇。从兽头进入,金碧辉煌的大堂便是咽腔,一条条如同食管般的高低楼梯通向膨大宽敞的胃部,宴会厅的后部是如同十二指肠的幽静长廊,一把熟悉的女声传入耳中。
“你没醉?那——我不明白。”
“虽然没醉,但也喝了半杯。有没有人送你回家?”
“有。……糟糕!”
“又忘记充电了吧。”贝海泽走向低头捣鼓手机的女友,“司机在这里。充电宝也带来了。”
一个贴心的男友稍微减轻了姜珠渊的疲惫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冒失的毛病?”
“不管什么毛病都留着吧。”贝海泽帮她连好数据线,“否则要男朋友有什么用呢?”
原本在轻微出神的姜珠渊听了这话之后,方回过神来,抿嘴一笑。辛律之道:“上次在云泽见面时,你还没有男朋友。”
贝海泽笑着望向姜珠渊:“看来我运气不错。你是珠珠的同学吧,你好,我是贝海泽。”
“辛律之。”
“酒后不能开车,我们送你。”
“不用了。”辛律之挥挥手,“珠珠,再见。”
辛律之目送这对小情侣离开,直至消失。月色无边,却一点也照不到窗内的他。
“我牺牲美色去勾引寇亭亭,你说多事;她不是更加鲁莽。”一把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打草惊蛇。”
“死心了吗?”
“死心了。”他发现了,寇亭亭的心底总还绷着一根弦,谁也拨不动。这就是成少为的好处,拿得起也放得下。他终于承认,当他自持魅力无边,去引诱寇亭亭时,所有用心其实过于乐观单薄,“让我静静地感受一下心碎的美妙,再去考虑后续的问题。”今天之后,他所面对的将不仅仅是一个求不得的寇亭亭,想必猜疑和试探陆续有来。但他现在还不愿去思考这些:“真是讨厌,给我添了这么多麻烦。”
“琳达呢?”
“她有点生气,不过没事。”辛律之和马琳达不会有隔夜仇。
他从不希望姜珠渊会为了云政恩不再接受其他男人;相反,他希望她有更精彩的人生。如果马琳达能够像她一样,记得,但会放下,那就好了。
成少为将袖扣放到辛律之手里:“对你而言,女人是不是有点麻烦才够吸引呢?我有很多方法,可以追到别人的女朋友。”
“现在这话好像没有什么说服力了。”辛律之并不像他预想的那样,因为被说穿了心事而有片刻的慌张;成少为不得不怀疑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眼光出了问题。
“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辛律之看了他一眼,迈开双腿,向前走去;成少为紧跟其后:“虽然无法拨动寇亭亭的心弦,但我还有无限潜能。”
“你想释放潜能,勾引毕赢和曹慎行吗?”见成少为一脸嫌弃,辛律之温言道,“我什么都不做。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每件事情都已经上了轨道,他并不需要再推动什么。让事态自然发展下去,就会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什么都不做?我知道你一向自信,”成少为奇道,“但你不担心又出差池?”
辛律之停住脚步,他回想起刚才姜珠渊的男朋友说的那句话。
“如果连她带来的偏差都不能解决,”他回答,“那还有什么趣味呢?”
贝海泽车上,姜珠渊闻了闻披肩,展开裹紧。
思路纷纷扰扰。辛律之并没有喝醉,为什么会闯入宴会厅?他对宴会厅里发生的事了如指掌?还有他说的话,每一句似乎都有深意。他长得像云政恩,她有几个设想,但似乎都不合逻辑。越想越烦乱。
“珠珠?”
惊觉贝海泽在叫她,姜珠渊才回过神来:“我刚才在想事情。”
“没什么。”贝海泽问道,“刚才那人是你师兄吗?”
“不是,朋友。刚帮了我一个忙。”略一沉吟,姜珠渊问道,“你对他第一印象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