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人都要吃饭。”他们坐在闻人玥的病床边,魔鬼林沛白怂恿,“约她出来吃饭、看电影、唱歌、开房。”
他不是没有见过她在餐厅用餐。他过去打招呼,她放下手中的小说,对他微笑:“小贝医生。”
他的视线落在封面上:“你喜欢看小说?”
她点头:“放松心情。”
以医护人员为背景的爱情故事。女主角是名医之女,男主角是女主角父亲的徒弟,两人从小一块儿长大,儿时美好总是弥足珍贵,少年时的风雨彼此陪伴。长大后天各一方,又因为命运而重逢。女主父亲的刻意安排,让一对欢喜冤家趣事连连,笑声不断,虽有家世不凡的女二号插足,但还是在众人的祝福中有惊无险地到达了终点。
贝海泽对言情小说一窍不通:“听起来很温馨。”
“暗恋的情感总是很打动人的。文笔很有意思,我第一次看到用毛衣形容黑眼睛。我看完了,你要看吗?”
“好。”贝海泽翻了两页,“看完了还给你。”
可是他太忙了,也确实对小说没耐性,看不出五页必定睡着。倒是沈最很感兴趣:“这本书我听说过,号称本世纪最美好的纯爱故事。开什么玩笑,本世纪才过去了不到五分之一。来,让姐姐看看,到底有啥魅力?”
阿玥,我该怎么办?
闻人玥并没有气得坐起来;也没有托梦给纯情的表哥贝海泽:“你傻呀!烈女怕缠郎,缠住她,她就是你的了。千万不要,不要冷落她。”
一开始反应激烈的伍敏反而平静下来,不再干预儿子的事情。只是看他窝在沙发上,皱着眉头将小说翻来翻去的时候,问了一句:“最近辛苦吗?”
“还好。”
“不是你爸支持,我真舍不得你也走这条路。”
贝海泽抬起头来,看着母亲:“妈,我很喜欢现在的工作。”
“多辛苦呀。”伍敏心疼道,“看你爸,做手术还能撑着,平时腰都直不起来。都是大外科主任了,还要被投诉,说他的坐姿不尊重病人。我只能一遍遍地解释,他脊椎有事,不能坚持很久,请多多体谅……”
贝海泽合上小说。他有伍敏的眼睛和温柔,也有贝中珏的下巴和坚持:“妈,有你心疼我们就够了。”
“真的吗?有妈妈就够了么?”
贝海泽换了个话题:“妈,你拿着什么?”
“哦,这个。”伍敏展开手中画纸,“才六岁的小孩子,已经画得这样好。”
贝海泽接过来:“是小病人画的?”他颇有些意外,父亲素来不给人机会送这些东西。
“是啊。托人送到了你爸的办公室。你知道的,你爸从不收这些东西。不过,这次破例。”伍敏意味深长地微笑,“儿子,耐心点,医院是圆的。”
到了八月底,肝胆外科与移植中心的早餐通气会上,贝海泽果然再见姜珠渊。她与三四名营养师跟在卫欣大夫的身后。许昆仑为大家介绍:“卫欣将是中心的营养主任,为移植病人做膳食指引。”
卫欣和秦勉的性格相反,清高严厉,语气倨傲:“很高兴与各位共事。下面我会结合临床实际情况,就移植病人的膳食注意事项简单地为大家做个报告。请各位医生在与病人及家属交流的时候,务必以营养科的指导意见为重。今天的报告之后,我不希望再出现营养科和临床科室意见相左的情况。”
姜珠渊对贝海泽微微一笑,他也正看着她,眼中满是惊喜。她指了指了他面前的早餐,又指了指自己。
营养科除了负责病患的膳食指引,也负责大国手的营养配餐和各科室的早餐会。
她的手势正在表示,今天的早餐内容是由她负责。
再看面前撒了黑芝麻的太阳蛋、夹着生菜三文鱼泥,青瓜、番茄的燕麦三明治,牛奶、一小杯杏仁、三片猕猴桃,贝海泽顿时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很……荡漾。
他偷偷地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医院是圆的。”因为她终究会转到他这里来。
卫欣敏锐地捕捉到台下正在暗度陈仓;她自然不会去替许昆仑教徒弟。手一抬,激光笔投向姜珠渊:“请不要因为自己是研修生,就放松要求,还去影响其他人的专注度。”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姜珠渊。她肩膀上有一个红色箭头。卫欣素来挑剔,对学生也没有什么好声气;都能叫她去捞地沟油了,当众下不来台更是家常便饭;姜珠渊立刻道歉,卫欣才将激光收回。
见姜珠渊被批评,贝海泽更加难以集中注意力;明明知道这样不对,可还是坐立不安。散会后,姜珠渊将一张纸交给贝海泽:“这是今天报告的大纲。”
“谢谢,没想到在这里碰到。”
“我会在肝胆外科轮值四周。”姜珠渊抿嘴一笑,见卫欣教授和许昆仑正边走边谈话,她趁机对贝海泽道,“对了,你现在忙吗?有样东西送给你。”
他确实应该去查房了,但走廊上还有好几名外地来的病人家属等着。一般情况下,许昆仑会看过了这些才去查房,这给了他几分钟喘息的时间:“跟我来。”
他带她到了走廊另一头的开水间。这里有些热,姜珠渊用手扇了两下,贝海泽从口袋里拿出一支小风扇来打开:“凉快点没?”
“你也用小风扇?”姜珠渊从电脑包中拿出一块半个手掌大小,方方正正,包着透明玻璃纸的乳白色固体递给他,“送给你。”
“这是什么?”贝海泽接过来闻了闻,有柠檬香味逸出。
“还记得之前你帮我捞地沟油吗?我们在碱化地沟油时,析出的水溶性脂肪酸就是俗称的皂脚,可以用来做手工皂。”
无比恶臭的地沟油居然变成了柠檬香味的手工皂?
姜珠渊似乎看出了他的疑问,笑着回答:“请放心,绝不含有毒物质。而且按照你的喜好,加了柠檬皮进去。我自己也留了两块,用来洗手没问题。小贝医生不要害怕,能将地沟油变废为宝不是很好吗?”
难怪问他喜欢什么香味。
贝海泽不仅不害怕,简直受宠若惊:“怎么突然想起送我这个?”
“不是突然。”姜珠渊耐心解释,“当天晚上就做好了。但是刚做好的手工皂要经过一段时间的成熟期,pH值降下去之后才能使用。”她将一对洁净的手伸到他面前,“我喜欢的佛手柑也不错,闻一闻心神安宁。”
清冽的佛手柑香味,就是她的味道。真能沉住气,和他见了那么多面,一句也没有提到。
他头一次知道原来手工皂还有成熟期。他大概懂得了她那种对未知的强烈好奇——这是他一辈子也不会用到的知识,可是,真的很惊喜:“我一定会用。”
“我先走了。不然,卫欣教授又要扫射我了。”
裙摆一转,她先走出开水间。
“珠珠。”
姜珠渊回过头来。贝海泽站在开水间门口,好像刚被开水烫了一样,双颊很烧。明明是大眼帅哥,明明穿着象征权威的白袍,可是看上去手足无措,口齿不清。
这种“手足口病”容易传染,尤其是在没有情感抗体的男女之间——姜珠渊立刻无法发声,手手脚脚也不知道该怎么摆。
“姜珠渊。”他现在的心情,就好像许昆仑第一次在手术台上,将手术刀递给他一样。他敬畏未知,也期待未知,“我们……我,我想约你吃饭。”
她脸红了。他的话令她害羞了,贝海泽心想,这样也不赖。他甚至瞬间心智洞明——能让一贯端庄大方的她片刻慌乱,可见她的心湖也并非平静无波。
他再也不想每次见面都云淡风轻地说些无关痛痒的话题。他想说,那天在便利店,我已经看到了你。
正如手工皂有成熟期,要等pH值降下去了才能使用那样——这段感情,在一见钟情的激烈退下去之后,他发现还会持续心跳。
不是我不怕热,是手术室很冷。如果被分配了困难的工作,一定要告诉我。你想去看慰灵碑吗?我带你去。今天的早餐很不错。哦,对了,那本小说,我实在看不下去……
我想学会如何打趣,说很多笑话,逗你开心;在短信在电话里说很多平日当面说不出来的肉麻;最渺小的节日都送花送礼物给你;也许我做不到想尽办法调开值班表去陪你,但我会……慢慢来,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