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江景昀始终面不改色,连带着呼吸都没有乱一分,清隽出尘。
谢谙站在地面仰望着江景昀,不得不再一次感叹此人的修为。
“侯爷!”传音阵内适时响起无常的声音。
“你在哪?”谢谙定了定心神,瞟了眼对面的江景昀,低声问道。
“乾元观。”无常嗓音有些发颤,顿了顿,话里带着几分犹豫,“陈药师与沈公子也在。”
“他们怎么会在这?”谢谙呼吸微滞,惊诧不已,“叶家父女呢?他们也在?”
“没有,他。”无常的声音戛然而止。
“无常!”谢谙眼皮狠狠一跳,心头涌起一股浓郁的不安,任凭如何呼唤都听不见无常的回应。
一股无力感笼罩着他,宛如落入陷阱中的羔羊,爬三步掉两步,好不容易看着出口就在眼前的时候,啪嗒一声,再次摔回原地。
“谢谙,此地不宜久。”江景昀从容地走了过来,话还没说完就见谢谙身形一掠,急匆匆往前走。
江景昀眉心微蹙,迈开步子正欲跟上,却被一旁窜出的几具面目狰狞的走尸给拦了去路。
江景昀收回脚步,半敛的眸子微微上抬,三分讥诮,三分厌恶。余光往南边瞥了眼,毫不意外瞧见一抹缩在碎石堆里装着王八的身影,那人本想往江景昀身边靠近,可待他望去的时候又躲了回去,高高撅起的屁股中间还系着一根红带子。
“蠢货。”江景昀掌心灌输灵力,低喝一声,朝那黑影打出重重的一掌,再次挥舞着霜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面上一副文人提笔作画般的优雅从容,手下的招式却是狠厉毒辣。
那几具拦路的走尸顷刻间成了那被削的萝卜,连恐吓都没来得及恐吓就被削了脑袋,惨兮兮地躺在地上。
而那身形猥琐的男子也受了一掌后一动不动趴在地上,直到江景昀离开后方才慢慢吞吞爬了起来,回过头看着他背影上那不时闪烁的红光,狭长的眼尾晕开几分玩味,隐隐间又有些许不舍。
男子挺直腰杆,袖风轻轻一扫,眼前场景蓦地转变为浩瀚湖泊。
谢谙抵达乾元观的时候,完全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地上全是残缺不全的死尸,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的,左胸口均有一个偌大的血洞,心脏不知被什么东西挖了去。
而之前跌入坑底的乾元观早已不堪重负,化为残垣断壁,苟延残喘地打量着这个世界。
无常等人的踪迹更是无迹可寻。
谢谙眉心紧蹙,凭借灵力悬在半空,四处搜寻着无常的身影,视线停留在正前方那半块巨石上跟喝醉酒般东倒西晃的野草上。
谢谙星眸微凛,注视着那株野草,倏地掷出一道符咒击中那株野草,只闻得一道森然的惨叫,巨石四分五裂,眼前的画面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是一片宽阔的平地,而陈无计与沈晴鹤两人分别被困在淡红色的结界里,二人耷拉着脑袋,神情恹恹,眸子里好似掩了层薄纱,将那流转的光华遮得彻底,空洞而又呆滞。
“这么快就找来了?”冰冷粗砺的嗓音里裹挟着讥诮与愤怒,窸窣的脚步声响起,“安平侯还真是不让人失望。”
谢谙一听声音便认出是胡禄佤,可在待看清他长相后震惊不已,五脏六腑好似被千钧巨石碾压,肠子拧成麻花状,呼吸都困难。
怎么会……怎么会是他?
“你是胡禄佤?”谢谙不确定地问道。
此前在山洞里起初因视线昏暗,根本没能看清他长啥样,后来中了失明咒,急着逃跑时更不会看了,可万万没想到,胡禄佤竟是他脑中那个奇怪画面里的人。
那之后要发生的会不会也如那个画面里记载的一样?
晴鹤……
不,不会的!
晴鹤不会有事的,这里没有水,没有……
耳边忽然传来呼啸而至的水流声,抬头一看,却见沈晴鹤二人身后竟掀起万丈高的巨浪,遮天蔽日,欲与天公试比高。
这是从哪来的水?
“安平侯为了立功,净使些歪门邪道,不惜召唤走尸也要把我等逼出来,实在是佩服。”胡禄佤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自己那血淋淋只剩森森白骨衔着一点黑黢黢死皮的胳膊,幽幽地说道,“我那些兄弟,死的死,伤的伤,我这胳膊也断了一只。”
“可安平侯还是毫发无损,实在是让人嫉妒啊。”
胡禄佤每说一句,那水就离沈晴鹤近一寸,似那张开血盆大口的猛兽,磨牙吮血,垂涎着近在咫尺的猎物。
“你想做什么!”极度的恐慌袭上心头,谢谙极力稳住那双瘫软的腿,喉结艰难地滚动着,哑声解释道,“这些走尸不是我召来的,我确实想过把你们一网打尽,但我根本还没来得及行动。”
“啊呸!你放屁!你们这些人为了自己的目的根本不会管我们的死活!你如此,那狗东西谢谌也是这样!老子连着发了数百道求救弹,他呢?根本没反应,以前说的都是假的!”胡禄佤朝谢谙啐了口唾沫,赤红着眸子,几近癫狂,“全是假的!全是骗人的!你们全是骗子!”
“老子辛辛苦苦给他卖命,到头来竟落得如此想下场!就是死也要拉上几个垫背的!”
胡禄佤情绪非常激动,掌心汇聚着浑厚的灵力,灵流多彩纷呈,气息也很繁杂。
杂……
胡禄佤把那些尸体的心脏挖出来全部给他自己填充灵力去了!这就是他口口声声说的兄弟。
“这位是你的姘头吧。”胡禄佤阴恻恻地笑了,指了指沈晴鹤,“长得倒不错,就是太弱了些。不过没关系,也许投胎转世就好了。”
“至于这个。”胡禄佤又看向陈无计,表情凶煞无比,摸了摸脸上肿得跟鸡蛋大的包,“妈的!没见过这么泼辣的!”
也就是现在,谢谙在知晓沈晴鹤二人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
是神行符。
能够改变空间的一种符咒,比之神行术要巧妙许多。神行术只是魂魄移动,而神行符却是整个人。
现在记载的关于神行符的使用也只是寥寥几笔,毕竟修为有限,此法咒耗费灵力,一不小心还会在空间转换的过程中空间轨活生生被碾死。
而现在胡禄佤脖颈间就是空间轨的轧痕。
“只要你放了他们,条件随你开。”眼瞧着水浪已经打湿了沈晴鹤的墨发,半边脸也已经埋在水中,谢谙不愿再多浪费时间。
“真的?”胡禄佤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余光有意无意地往左边方向瞥去,好似在等待着什么。
“真的。”
“那我要你的命!给我死去的兄弟们陪葬!”
“好,只要。”
“做梦!”
第60章 江景昀,你离我远点!
谢谙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劲疾的掌风给扫向一边,而胡禄佤则被从天而降的银蛟给扑倒在地。
他摔得头破血流也不喊疼,眸光却是亮得惊人,像是夺得猎物的鬣狗,又像是人临死前的回光返照,森然诡谲。
江景昀乘风而来,衣袍猎猎,精致的眉宇间笼罩着滚滚黑云,凌厉的凤眸里迸射出刺骨的冰渣,指尖升腾起一道金色的符咒,须臾间化作光刃径直劈开那汹涌浪潮。
水花四溅,高掀的巨浪登时一分为二,被结界拦在外面,一改气势汹汹,宛若虔诚的仆人,恭恭敬敬地跪在一旁,众星捧月般围绕在江景昀身侧。
“你的命就那般轻贱,说死便死?”江景昀阴沉着脸,冷冰冰地看着谢谙,质问道,“谢谙,谁给你的胆子?”
见着江景昀来的谢谙并没有感觉到松了口气,反而浑身上下的血液齐齐往脑袋上冒,眸子里被无尽的恐惧给吞噬着,身子忍不住觳觫起来。
江景昀也出现了,一切都如画面里的一样上演……
“不要过来!”谢谙就跟见了鬼一样,惊悚地看着企图朝沈晴鹤走近的江景昀,双拳紧握,冲他咆哮着,“你别过来!你赶紧走!离晴鹤远一点!”
“你再说一遍。”江景昀脚步微顿,掌心的霜雪也有一瞬间的黯淡,剑眉一挑,眉眼间北风疾驰而过,邀来寒霜栖枝,声音凉薄不已。
“赶紧走!”
极度的恐惧使得谢谙大脑一片空白,脑海里去岁永州的画面与另一个画面相继出现,最后慢慢重叠。
他赤红着双目,冲着江景昀怒吼道:“你现在赶紧给我走!离我跟晴鹤远一点!走啊!江景昀,我不想看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