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绝食的同时,他做了决定,他要代替她受这份苦,他要替她过毒,他要替她死,并且心甘情愿。
绝情丹过得十分顺利,在最后一抹丹气过在他身上之后,她的眼睛便好了,但奇怪的是他却没有马上瞎去。
他的眼睛仍能很清楚的看见她,看着她欣喜的模样,他觉得一切都值了。
衣服之下闪着光,他将那一直佩戴在颈间的碎石拿出,那石头的光正漫漫涌进他的身体之中,难道这石头能治这丹?
很快,这个猜想被打破,他的眼睛变得模糊,他明白他该离开了。
他离开了,没有与她告别。
起初她还十分高兴,觉得这个麻烦自己走了挺好,但饭没人做了,衣服也没人洗了,她渐渐念起他的好来。
她想出去散散心,但路线却一直往京都走,她知道他没有地方可去,他会回寺。
他的脚程极慢,没过几日她便追上了他,此时他已经是个半瞎子了,不知从哪儿捡了个木棍握在手中,一下一下的在地上戳着往前走。
一向爱干净的他,僧袍上沾满了泥土与草屑,一只脚还驳着想来因为这眼睛吃了不少苦,但他的脸上却还挂着淡淡的笑意,让本来想看他笑话的她也不忍心了。
她小心的跟着他不让他发现。
他要过河,她便赶在他面前替他打点船家,他要越山,她便买通村夫与他同路,他的僧衣鞋袜破了她便为他买来,一路上他觉得世上善心人良多,却不知都是她在为他开路。
她一边跟着他一边伺机寻求练出解药为他解丹,她将她那三年所制的药丹尽数卖了只为换取一条锁魂绳。
她一路跟着他,看着他的眼睛完全失明,山野的小孩笑话他骂他瞎眼和尚,路边的石头欺负他将他绊倒,他却丝毫也不生气,总是笑着。
她想他一定是天下第一号大傻蛋。
她替他教训小孩,她在绊倒他的石头上狠狠踩了几脚,越是跟着他她的心就越是柔软,她越来越害怕失去他,或许最开始的那个决定便是错的。
她下定决心一定要为他解丹!
她跟着他一路将他护送回了护弥寺,她想他这个蠢秃驴一定不知道这一路上她一直都在跟着他。
其实她想错了,他知道她跟着他,从他半瞎的时候就知道了,身后的树旁总会出现一抹紫影,他饿了总有人送来吃食,他的眼睛看不见了,鼻子却越发灵了,她身上的药草香,她走路的声音,她的一切他都刻在脑海中。
他知道她一直在他的周围,在寺中时,他偏爱到那偏院中做课不是因为那里偏僻也不是因为那颗老树,是因为那里偶尔能闻到她的香气,他想要见她却又无法再见到她,他思念她。
清蛮抱着已经死去的妙徳,她的脸贴着他的头顶,才冒出的短短的几乎看不见的发戳着她的脸颊,让她想起了那个清晨,他背着她狂奔在山间的那个清晨。
“秃驴,你不要死好不好?”她的眼泪滴落在妙徳逐渐变得苍白的脸颊之上,无人再为她抹泪了,是她亲手将他杀死。
他的袖间露出半截黄纸来,她将那黄纸抽出,上面写着:
呈罪书
诸天神佛在上,罪人妙徳自愿请罪。
一罪:妄动凡心,犯了情戒。
二罪:妄动妄念,犯了贪戒。
三罪:妄动欲念,犯了色戒。
妙徳自知修为浅薄,连犯多戒此生已是与佛法无缘,不敢再以佛家弟子自称,也不敢为自身求情,但此生心系与她已无法自拔,望佛祖慈悲,宽恕于她,她这一生颇多坎坷,所犯罪责众多,望佛祖不要将此罪怪与她身,妙徳愿为她受罚,若是要下十八层地狱妙徳也愿为她前往,替她洗净罪孽,只盼她这一世下一世,世世安好,就算永坠黑暗妙徳也心甘情愿,惟愿佛祖成全。
罪人妙徳呈上。
第 36 章
珠身破碎,再睁眼萧晴与元一已回到了山洞之中,他们的手紧紧牵在一起,看向对方时恍若隔世。
清蛮仍抱着已死去的妙徳不肯松手,那样傻的傻子死在了她的怀中,让她如何放手?
她算计了他,而这傻子却到死都还为她着想,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她,所有对她好的人都是在利用她,只有他到死都还在奢求佛祖庇护她,自愿承受她的罪孽,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
流水从眼中溢出,滴落在妙徳逐渐冰凉的身体上,他的眼睛紧闭着,再也无法注视她。
她多想他的手再抚上她的脸颊,她多想他再在她的耳边诵经,她一定不会再嫌他烦了。
清蛮的双眼失了神采,她从未如现在这般伤心过就像是有人一下一下的抓着她的心脏,她疼啊,比绝情丹毒发还疼。
洞中的药人陆续醒来。
“这是哪里?”
“我们为何在这里?”洞中一时变得嘈杂。
萧晴与元一握紧手中的兵器,防备着清蛮,清蛮的注意力却始终没落在他们的身上。
人们陆续走出山洞,路过清蛮时,有人叫住她“姑娘,姑娘”
清蛮抬眼,满目悲伤“滚开!”她怒吼着发泄着情绪。
那人缩回手,随着身旁的男人走了。
清蛮抱着妙徳,不许他人靠近,白天与黑夜交替,妙徳身上已有些发臭。
洞中的人没有出声,如幕的雨水顺着洞沿落在地上,嘀嗒嘀嗒。
树叶被雨水冲刷,细长的草叶随着雨珠低下头,雨滴落在了泥土里。
在这一片嘈杂的雨声中,几天未进食的清蛮站了起来,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脚步虚浮。
山风吹着雨线四处乱飞,打湿了她的长发,深夜的山林里大雨冲刷着一切,她站在雨幕之中握住念珠往山洞中望去,妙徳静静的躺在那里。
来时她跟着他,去时却不能带他一起离去,他属于这片庙宇,她应该成全他。
再见了我的心上人。
第二日一早,一直守在山洞外的萧晴和元一将妙徳送回了寺庙之中,无人询问他为何而亡,主持的手轻轻放在妙徳的身上,为他超度,妙徳这短短的一生,都在为他人超度,到了死后总算有人为他诵经了。
案上的香炉中尚有还未燃尽的禅香,年轻的和尚却不能再醒来。
雨已经停了,烈日炙烤着大地,妙徳躺在木头堆砌的木排之上,方丈将火把扔在了他的身上,烈焰将他围住,油脂劈里啪啦的燃烧声合着僧人的诵经声飘扬在灼人的日光之中。
弥生跪在地上,小声的啜泣着,他的面前放着一个火盆,一封信被他投入了火中,或许佛祖能听到吧?
待火光燃尽,妙徳完全消失在了这个世间,除了一捧灰土什么也没留下。
萧晴手中握着妙徳戴在颈间的那块石头,心情复杂,几日前还与她说话,将经书送给她的僧人现在就这样化在了火焰之中。
一只手将她的手牵住,萧晴抬头,元一正低头看向她。
自在那山洞中中了那妖女的招后,他与她在那虚拟的世界中度过了既短暂又漫长的一生,那种感觉十分奇妙,以至于出了幻境后,她仍时常想起他,想起他们在那片绿地中的点点滴滴,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了微妙的变化。
送完妙徳最后一程,她也该去完成她的事情了。
她回京都领了赏金,又去闻家庄将萧邵勤接回,意外的是红灵和黄珏却没有在他的身旁,听说是邱氏的那个小山庄发生了变故,在她到来之前不久红灵带着黄珏离去了。
她自是不太理会红灵的,她分不清她是敌是友,自遇见她之后,邵勤就有了头疼的毛病,她随跟着邵勤却实在难以辨别她的用心。
箭在弦上,耽搁不得了,她即日起程,族中老小正等着她,盼着她将希望带回。
闻敏依依不舍的与萧邵勤话别,她想要跟着他们一同离开,被萧邵勤严词拒绝了。
元一随两姐弟骑马离开了闻家庄。
也不知那贺兰狗皇帝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一路之上,多人围追堵截,元一一路护送着他们来到了风雪岭外的小镇上。
这处小镇十分贫瘠,因靠着风雪岭,常年寒冷,皮毛成了居民的常备之物。
寒冷使得农作物生长缓慢,是以这片地方的人烟稀少,这处小镇乃是风雪岭外几十里内唯一的人群聚集的地方。
他们在小镇下歇脚,风雪岭是朝氏族人最后的安乐地,族中规定是万不能带外族人上去的,萧晴思考着如何与元一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