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重山(11)

作者:念将鹿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前头不是还生龙活虎的,怎么才一盏茶的功夫便不爽利了,可见是装的。显而易见是听到他的话,不愿再面对他罢了,他心里苦涩潸然,这一刻他才承认,自己是喜欢上她了,只是这份喜欢有多少分,他也搞不清楚。

到了花厅用完晚膳,撤去残羹剩菜,又换上茶盏,国公爷骤然问起他翰林院的事,说他有个门生的儿子最近行入了翰林,要他多加照拂什么的,一时忘了时间,等出来时已经快到府里下钥的时候了,府里院门众多,一到时间得上闩,不得再到各院随意走动的。

他加快步伐回到了抱拙园,疏风一面接过他褪下的披风,一面道:“二奶奶在明间等您呢。”

他瞳孔骤缩,指甲深陷入掌心,这时分来实在是不明智之举,好在他院里的人都是妥帖人,守得住口。

他脑海里在剧烈地地动山摇,踌躇着不知如何应对,他向疏风道:“我料二奶奶有要紧事,否则不会漏夜前来,你先去泡上一壶茶,稍晚些送来。”

疏风知道他是有意支开她,沉稳道是便退下了。

他脚下踟蹰,终究还是提了袍角跨过门槛,她正坐再圈椅上,雨过天青的软烟罗很是轻软,远处看整个人好似笼罩在烟雨一般,近处看上面又有若隐若现的折枝花纹,加上灯下看美人,人泛着绒绒的光,是她兰心蕙质的美,他踱步到她身前,方才看到案几上搁置着那只描金地的四季竹香盒,他心里咣啷一声,有什么东西碎了。

裴湘抬眼看他,一副黯然失色的模样,牵起嘴角冷笑一声:“大伯还会剪花样子呢,你剪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谁?裴湘不敢要你的东西,这厢全数奉还,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他心头泣血,清平县主不会刺绣,他那时想的自然是裴湘,只是他不能说,他是有妻室的人,不管他与霓晗真正关系如何,这点他改变不了,他无法给她任何承诺。

“裴湘,我没想到会给你带来伤害,我……我很抱歉。”

裴湘心里接连不屑地哼了两声,抱歉?她该大度地笑着对他说我原谅你,你下不为例吗?她本来就是蛮横专断的人,又如何能做得到。

她看着他温其如玉的模样,还是会扰乱她的心曲,可是一想到这个人,当他含情脉脉的眼神灌注在她身上时,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个人,她心头感受到莫大的侮辱,几乎要承受不住。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尽量温和:“我裴湘宁为穷□□,不为富人妾,不用殿下和你觉得我可怜,其实我一点都不觉得,庭蔚血染沙场,天下苍生皆感痛惜,我亦如是,可这不是夫妻之情,没有太深的感情,也不会有心如死灰的感受,这半年里,我茫茫然不知为何身处于此,我只当来汴梁远游一遭吧。”

她说道起身要走,几乎与他擦身而过,他动了动手指,只差一点便能把她的手握进掌心里,可是这么一点,却已是跨不过的天堑,他的手臂仿佛被石块压住,要抬往上一分都很艰难。

裴湘垂眸憋着泪,嘴唇咬得发白,不等他有所动作,就已经越过他往门边而去,然而她还没跨进门槛,却见疏风托着茶盘进来,唤了她一声,“二奶奶,您用盏茶吧?”

她抽了抽鼻子,笑道:“不用了,多谢你。”

疏风见她眸里似乎有水汽,不明所以,又往里面瞧了瞧,沈从愈背着身站在那里犹如石像。

他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祥和,听不出喜怒哀乐,“疏风,天黑了给二奶奶提盏灯,送她回沧澜院吧。”

她道是,将托盘交给他人,取了羊角灯在前面为裴湘带路,“二奶奶跟疏风走吧。”

疏风是沈从愈院里的一等丫鬟,他丫鬟不多,拢共也就四个,疏风略懂诗书,主要伺候他笔墨,偶尔代他写些帖子,地位不凡。可是跟了心洁的主子,底下人也难以藏污纳垢,她的脾性受沈从愈晕染,得他真传。

她很懂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譬如才刚那幕,必然是说不得的,主子们的私事她也会好奇,但绝不搬弄是非。

到了院门才发现已经过了落闩的时间了,这院里开门容易,可是到了外面还要找管家开锁,一层层的岂不是要弄得尽人皆知了,疏风拿不定主意,回去问沈从愈,沈从愈边穿上披风边道:“跟管家说我要出去一趟,没回来前院里不要落锁,另外叫旺儿备马。”

疏风了然,这是要往公主府去呀,外面宵禁,除了秦楼楚馆,能往哪里去,只是她讶异为了保全二奶奶清白的名声,他竟然如此费尽心思。

她问:“落了夜风大,不备马车吗?”

他垂眸,长睫掩去眼里的黯然神伤,“不用,殿下前头落了东西,我去去就回。”

裴湘,说出来她未必相信,当他看到又那个香盒时的,那种痛心入骨若要在他过往的经历寻一个类似的出来,大约是和阿沁诗各自领了婚旨,从宫里出来的瞬间吧,他能听到一根心弦骤然崩掉那声脆响,铮的一声,再也续不回。无边的压抑除了默然忍受,不得疏解。连他自己也不省的,在他眼里裴湘什么时候变成了真正的裴湘,而不是谁的替代品。

君子之约

裴湘没料到隔日她方用过早膳,霓晗的马车已经在府外候着她,说要和她一同前去厉郡王妃的寿宴,厉郡王妃是谁,她怎么知道,可是霓晗由不得她推脱,只悄悄对她道去看郡王妃是不过是个由头,其实是想去看她仰慕的英雄,她一个人胆小,需要她作陪。

裴湘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蒙骗上了马车,马车很宽敞,坐两个人绰绰有余,霓晗问:“你见过有人瞳仁是灰色的中间还有一个浅浅的月牙儿吗?”

裴湘诧异道:“那不是妖怪吗?”

“怎能是妖怪呢,你试想下,那人长眉俊目、鼻梁高挺,唇色红润,身长笔直……”霓晗叹了口气道,“例如沈从愈,倘若他生了那样一双眼,你还觉得是妖怪吗?”

裴湘设想一下,整个身子不自觉抖了抖,心暗道:是狐狸精吧!

霓晗一副她没见识,不懂欣赏的样子,“西姜人可美了,他们五官更加深刻,不像汉人一般柔和,却更能一眼望进人心底去。你等下见了别太吃惊就好。”

裴湘好奇道:“那厉郡王妃是西姜人?”

霓晗摇头,“厉郡王是。”

裴湘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她所说的英雄,难道就是厉郡王?但是这种乱成一团粥的关系非她能揭露的,殿下不说,她又怎能说她喜欢有妻室的郡王呢,弄不好就是一项造谣生事的罪,所以她笑眯眯地装作若无其事。

霓晗看着她云淡风轻的样子,迟疑了片刻方道:“昨晚从愈深夜贸然到我这里吃了一盏茶,你道是为何?”

裴湘见他昨夜神色匆匆,从她身侧经过时,风把他的披风吹得略微鼓起,他只淡然叫她快回院子,并没有说自己要去哪,她当下心思繁杂,没想其他,原来他是往公主府去了。

他与殿下当真没有一丝男女感情吗,她明澈的眸子顿时暗淡了下来,唇边动了动,摇头道不知。

“自然是因为你。”霓晗见她垂着头,似乎有愁云哀致,便亲厚地拉过她的手道:“既然你知道我和从愈不是真夫妻,我不妨告诉你,他昨晚来吃茶,我问他许多,他只左顾而言他,临别之前留下一句话……‘她都知道了’,他是个锯了嘴的葫芦,就是这五个字,不到逼不得已,他也不可能说出口,可见他对你不是没感觉。”

裴湘不是很想听到这些,既然她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那她绝不藕断丝连,就算她听到他对自己用情至深,她也不愿与他谈一场无疾而终的姻缘。

她淡然一笑,“殿下说这些做什么,您还是跟我说说厉郡王妃吧,我怕等下去了说错话惹人生气呢。”

霓晗偏要说,“你知道我新婚之夜曾与他有个什么约定吗?”

“不知道。”新婚之夜能做出割臂起誓这种事来,似乎无论再发生什么都算不上稀罕了。

“他说,只要我以后有了喜欢的人,随时给他一纸休书,从此一别两宽,我可以嫁给我喜欢的人。”

她瞳孔一震,面上却极力镇定。

霓晗接着道:“我昨晚又跟他做了个约定,只要他有喜欢的姑娘,他也可以向我提出来,我也会给他一纸休书,让他迎娶所爱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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