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奚一抬眸,小摊顶棚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摊位的小灯将棚盖上的灰尘照得一清二楚,甚至还有一点没收拾干净的蛛网。
“不要。”他非常肯定。
“哦——”冉倾对小摊老板道,“再来一杯冰糖雪梨谢谢。”
一分钟后,冉倾接过老板手中塑封好的冰糖雪梨。
另一只手里,喝了一半橙汁被她握在手心,她没犹豫,把橙汁递给闻奚。
“帮我拿一下。”
闻奚闻言接过。
冉倾用吸管戳开刚买的冰糖雪梨,当着闻奚的面喝了一口。
然后举着喝了一口的塑料杯,在闻奚面前晃了晃。
“你真的不喝吗?比橙汁还好喝点哦。”
冉倾本来就是假惺惺客气一下,不然怎么可能自己喝过了再去让别人喝。
所以眼神里几乎有些虚伪的神采。
就在她的手要收回去时,手腕忽然被闻奚抓住。
对方俯下身,就着她的吸管,轻轻啜了一口。
冉倾愣在原地。
只见闻奚在嘴里品味了下,然后评价:“太甜。”
冉倾无言以对。
她呆呆看着塑料杯上探出头的吸管,上面的水渍在灯光下反射着幽微的光泽。
同样的光泽,闻奚嘴边也有。
咕咚一下,一口口水进了她的肚子。
冉倾心道,“刚才看小摊的表情不还恨不得生生世世永不相见吗?那你喝什么?你凭什么在我喝过的吸管上喝?啊啊啊啊你到底什么意思?!”
好歹没问出来。
她看着手里的饮料,又看看闻奚手里的,“其实我还是感觉橙汁更好喝,你愿意喝冰糖雪梨的话咱俩换一下吧。”
顶着闻奚的似笑非笑,冉倾一口气喝光剩下的半杯橙汁。
洋街很快走到头。
冉倾一路上保持着“迷茫思索”的神情,没说过几句话。
直到走出洋街时,闻奚叫她的名字——
“冉倾。”
半晌后,她抬眸,“啊?”
“我还没吃晚饭。”
冉倾点头,“哦。”
“你之前说要请我吃饭。”
冉倾低头看着地面,闻言反射性点头,“你想吃什么?”
走了一段路后恢复了理智,心想不对啊她当时明明都撤回了的。
但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闻奚已经带她坐上在路边等待的车。
半小时后,两人进了一家装潢清雅的餐厅。
冉倾最初还没感觉到什么,等菜单拿来,嘴角剧烈抽搐了一下。
“老公,你是不了解我的经济实力么?”
她第一部剧的片酬经过这几个月的开销已经所剩无几了。
现在她的消费水平也堪堪对标洋街。
而这一个菜动辄四位数是她该来的地方?
冉倾忍住立刻就走的冲动。
对面的闻奚显然没有要走的意思,服务员殷切的注视下,冉倾特意转了半圈,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
“你要是不想待会让你老婆留在这卖身还账,你现在就跟我往出走,好吗?”
闻奚感觉耳朵很痒。
她呼出的气流一阵接一阵,似幽小的电流。
他望着近在眼前的她,道:“不好。”
冉倾说了声“呵”,狼狈地落了座。
就在闻奚跟服务员报菜时,冉倾悄悄给Flora发微信。
“待会可能需要你借我点钱。”
“好,需要多少?”
闻奚的菜名还没报停,冉倾撇嘴,打字:“不知道,视狗子食量大小而定。”
“啥?”
“我在请闻总吃饭。”
“!!!闻总是指你老公?”
“不然呐?”
“不是你老公为什么会在江城,而且还会跟你在一起?”
开不了语音,冉倾只能把事情经过编了一段长长的文字发过去。
最末一句:“谁知道他怎么会来,见到他我都惊了。”
“倾,我问你一件事。”
“什么?”
“你觉得……闻总有没有可能喜欢你?”
冉倾的呼吸停了一拍。
视线慌乱地看了一眼对面,只见已经完成点菜的闻奚手搭在桌沿,正在看她。
在Flora的暗示下,她好像真从他的目光中品出了些“有点别的什么”的意思。
冉倾目光瑟缩了一下,低下头。
“怎么可能?”按了发送。
“为什么不可能?你想想如果他真是专程来江城见你那还不能说明吗?”
“不能吧,他怎么会喜欢我?”
“对自己自信点。你长得好看。”
然后又怕不具说服力,又补充了一句:“从上辈子到这辈子就算有人黑你黑到深处有几个人拿你颜值说过事。”
冉倾想了下,点头,也对。
在得知有这种可能后,冉倾心里忽然开始忐忑。
忐忑中,又有些期待。
菜上齐后,冉倾胡乱吃了几口。
看在天价的份上,她本来应该好好尝尝味道,但此时此刻的她这才懂得什么叫做食不知味。
每分每秒都极其难熬。
正巧此时,服务员走来。
手里捧着一束玫瑰花。
白色的。
服务员表示今天正好是店庆,随机抽选顾客送花。
但以冉倾的视角来看,完全是因为两人在这里为他们贡献了一个高到离谱的客单价。
冉倾把花抱在手里,低头闻了一下,“啊真好闻我最喜欢的花。”
她没注意到,闻奚的视线落在那束花上,久久没有离开。
“你最喜欢的花,是这个?”
冉倾点头,“是啊——”
刚说出口惊觉不对,“也没有啦,我喜欢郁金香,不,只要是花我都挺喜欢哈哈哈哈……”
不知是不是错觉,闻奚的表情倏然冷了下来。
042
几乎是同时,他问冉倾:“你吃好了吗?”
“嗯好了。”
“那走吧。”
冉倾已经站起来了,想到刚才跟Flora的对话,又坐下。
“等一下……有点事想问你。”
闻奚目光掠过冉倾手里的花束,有点心不在焉,“问吧。”
“今晚你为什么会来找我?”
话音刚落,冉倾桌下的双手绞在一起。
此时,她全身的血液仿佛都不流动了,手心一片冰冷。
片刻后。
闻奚淡淡道:“之前你说了很多次让我来。”
没错,无论是微信还是电话,冉倾都有提过想和他在江城吹海风来着。
但那时她根本没有多想,纯粹是日常一撩。
根本没想过闻奚真的会来。
“所以我随口说的话,就能让你坐飞机跨越几个省来到这里?”
闻奚抬眸看冉倾,“我是为见合作方过来的。”
言外之意,找你只是顺便。
冉倾没说话,重重点了几下头。
“这样啊。”
她没敢抬头,因为听到他回答的时候,眼眶忽然一阵潮热,她怕自己会当着他的面哭出来——
真到了那一步,她也约等于社会性死亡了。
几秒后,冉倾抱着花站起来。
一瞬间表情几乎有些强凹的色厉内苒,“呵我就知道。你温柔可爱贤惠貌美的娇妻在你这里也就是一‘顺便’,走吧走吧,早早回家各找各妈。”
冉倾勾起一点浑不在意的笑,却在转身的一瞬,嘴角耷拉下来。
她走到前台,掏出手机,Flora的转账已经到了。
她说明自己要结账,服务员却告诉她后面这位先生已经买过了。
冉倾记起闻奚中途确实出去了一趟,应该是那个时候买的?
她转过身,“逗我?”
闻奚则道:“为了不让你卖身。”
“……”
冉倾在把今晚吃饭的钱转给他不受嗟来之食和装作若无其事省掉一笔五位数开支之间选择了后者。
毕竟是真的穷。
晚上,闻奚住的酒店跟冉倾的不在一块儿。
出了饭店,闻奚提出让自己的司机送她回酒店。
冉倾拒绝,“不用了,我打车。”
她的拒绝让闻奚眼中闪过一丝不快的神色。
但此时冉倾的内心更加不快,毕竟一厢情愿这种事搁谁身上都不见得一时半会能消化掉,她打开叫车软件,朝闻奚道别。
“闻总,再见了您哪。”
闻奚被强行“再见”,神色冷淡,在冉倾灿烂的笑容里上了车。
很快车消失在饭店门口。
等确定他不在后,冉倾脸上的笑容倏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