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虽是还小能自己下楼梯，可是也想被人牵着手。所以我一连躲在门后等了好几天，才鼓起勇气专门等着隔壁的动静开门，与他们一起下楼。”
“我好不容易伸出去牵她的手，却被她躲开了，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是四岁回的程家，在程家一共待了近十年，但是跟自己的母亲，却一次手也没牵过。”许心茗一脸嫌弃的表情躲开她的手，抱着程许下楼了，她尴尬地收回手顿了好久，才扶在了楼梯的栏杆处下了楼。
真正让她绝望的是去游乐园那一次。
是程许想去的，那时候程许已经跟她关系好了很多，嚷嚷着非得带她去，许心茗才同意。
“有一次去游乐园，她给我哥我们两个买了气球，我跟哥一人一个，刚买完没多久，哥的气球没抓住，飞走了，哥着急去追气球，妈着急去追哥。那天人流量大，我个子又小，在人群里一眼望不到哥哥和妈妈去了哪里，我手里死死的撰着牵着气球的那根绳，希望她能通过我的气球找到我，我也没有乱跑，回到了卖气球的那个地方，可是左等右等没有人，我就自己一路打听去了广播站，让工作人员帮忙广播了。”
“那里只有我一个走丢的孩子，其余都是着急找孩子的大人。”她记得广播站里都是着急的大人，有的甚至着急的在哭。她也在为找不到自己的妈妈和哥哥在着急，她心里也隐隐约约的害怕，她怕她不要她了。
“工作人员广播完之后，她才带着哥姗姗来迟，她跟那些父母都不一样，她没有着急也没有慌张，更没有像别的父母那样先抱我再责怪我，也没问我一句‘乱跑什么’，她礼貌冷静的跟工作人员道了谢，她一只手提着包，一只手牵着哥，对着我说了一句‘走吧’从此没了下文。”
“可是我知道因为我她不开心了，她本来就不想带我去游乐园的，她不是因为我丢了她才不开心，她是觉得我给她添麻烦了。”
“出了广播站我赶紧就牵着她的衣角，我怕再给她添麻烦，我很庆幸她那天穿的是风衣，不然我绝对不敢碰她。”她连哭和委屈都不敢，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察觉到的，她好像连抱怨她丢了孩子怎么一点儿也不着急的资格都没有。她那点聪明劲和敏锐的洞察力全用在许心茗身上了。
她就给她买过这么一个东西，那气球她一直等完全没了气，她也没丢，她偷偷的收起来了，她叠得板板正正的夹在了书里，每当她对她甩脸色看的时候，她都会拿出来看上一看，安慰自己。
那时候自欺欺人的骗自己，或许，她也并没有那么讨厌她。
她还给她买过气球呢。
她还主动提了让她学钢琴呢。
她在自己的生活痕迹里，寻找着她爱她的蛛丝马迹。
虽然，她一点也不喜欢弹钢琴，但是她喜欢，她还是哭哭啼啼的去学了。
但是她从未在她面前哭过，她知道，她的眼泪，换不回她的动容。
她的眼里有泪滑落，但语气里未带哭腔。
他给她递了纸巾，她未接。
她随意的抹抹眼泪，跟江善哲半开玩笑的说道：“你别看我现在流眼泪，但是我心里都过去了你知道么？都过去了，我一点也不难受。”不难受么？难受。怎么说也是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怎么能没有感情。
伤心也感恩。
“我自从知道她不喜欢我之后，我就识相从不招惹她。可是我跟哥的关系越来越好，哥帮我打了几次架，教训了欺负我的同学，她很生气，但是她凶都没有凶我，她连搭理我都不愿意，是得有多讨厌我，连句话都不愿意跟我说。”可是她就是始终不明白，自己也是她的孩子，她为什么对她只有厌恶，没有爱呢？这一度让她自己以为她很差劲，很惹人嫌。
“其实我真的很笨的，学习方面真的很吃力，可是哥却很聪明，为了能让她对我稍稍有些改观，我几乎不敢松懈，能比别人多做一张试卷，我就绝不出门玩。”
“就算考了年级第一又怎么样？她还是待我如此，不管不问不搭理。”她跟许心茗说话最多的时候，就是两次把她送走的时候。
“两次，她跟我说话最多的时候，不对，三次，加上上一次。”
“第一次，因为她发现哥喜欢我，她拿出了证据，所以她决定要送我来g市。她第一次对我如此沉得住气有耐心，我能明显的感觉到她对我压抑着怒气，却还要对我保持微笑。”她并没有隐瞒程许喜欢她的这件事，因为在程茗心里，这件事早已经过去了。
江善哲也已经知道了程许喜欢她一事，并没有多震惊。
“她告诉我没有她的允许，不许我跟家里联系，为了不被程许找到，她还让我改了名字。我自以为是选了她名字里的‘茗’字，我说完，她就不开心了，我看出来了，我想说她要是不喜，我就再换一个，但是她同意了。”
他一直都知道程茗自我防御机制很强，但是他没想过，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建立起来的。
“除了哥，我从小到大没交过朋友，交过唯一一个，也让她给我搅黄了，后来导致我被同学孤立，我看着女生一起结伴去接水、去厕所，同学下课一起讨论题，没有人知道这样极小的事情，我有多羡慕，所以刚开始在学校里的时候，我几乎从不喝水。”刚到g市的时候，她一个人也形单影只的，她已经没有太多的精力再去维系什么朋友关系了。在学校时，也是能不喝水就不喝水。直到她开始出现失眠的症状，这才咖啡和茶水不断，只为用来提神。
那时候见她每天嘴唇都很干，以为她是感觉不到渴，没想到原来是因为这样。
“可是即使是羡慕，我也不能表露出来，即使是形单影只一个人，我也会很好。”因为许心茗诋毁中伤她的朋友之后，便没有人主动愿意跟她交朋友了。
在程家的成长过程中，她学会了闭嘴，学会了孤独，学会了不能提出任何请求，学会了逆来顺受接受着家里人的一切安排。
不能提要求，会被无视。
不能敞开心扉，因为没有人站在她的立场和角度，没有懂她经历了些什么。
对程许也不能，她清楚的知道，在程家，在许心茗那里，她跟程许不一样。
所以她看似依旧，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其实越发的沉默寡言，说出来的话，也多是无关痛痒的话，多是憋不住了，才会去爷爷家一趟。
“所以，那时候特别不想别人主动接近我，我不是属于g市的人，也不是属于该有朋友的人，而且我心里极度自卑，我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自己的父母都对自己这样了，还能指望别人对你多好？我自己心里无比的清楚着我有性格缺陷，有了朋友，我也不会相处，我也接受不了别人踏入我的世界，然后再将我丢弃，我怕了，拥有过，再失去，我宁愿一开始就没有拥有过。”
江善哲是在那之后第一个，第一个硬生生撬开她盔甲的人。
很多事情，他都会征求她的意见，多是让她做选择。
而且，他能更快一步窥探到她的需求，然后硬塞到她手里，让她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被重视，被尊重的感觉。
“所以我开始摘抄一些话，不是因为喜欢，只是想要证明，我的想法是对的。这个世界不是只有我这样，我是正常的，孤独没有错，一个人只有自己的小世界，也没有错。”她看着别人都是三五成群，而她只有自己，她需要找依据先说服她自己。
他之前看到了她的那个本子，他那时候还以为他给她送的礼物什么的造成负担了。
虽然后面很少送，但也送过，说不定他送着送着，她收着收着，就习惯了呢？
是习惯了，他习惯了送，她习惯了回。
可是他忍不住，看到合适的或者适合她的东西，只要他有钱，他就想给她买，会给她买。
“后来，我知道你接近我是有目的的，我那天都听见你们的谈话了，我就特别生气，你三番五次找上我的时候，所以对你说了不需要朋友那些话。”程茗指的有目的是指她不小心知道的“白月光”事件。
“你果然是听了话，不再来找我，我也轻松了很多，可是为什么偏偏你又出现了呢？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被你当晚的模样触动到了，我的心理防线轰然倒塌，我无比清晰的知道，我不是无坚不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