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昭涵是知道自从安氏夫妇葬身火场,这里就被设成了一个禁区,黄家买地建祠堂只是表面工程,当年所有的疑点已经被侦查局带回。但是虽然这么说,他也不能保证是不是真的没有遗漏,自己能来到现场看看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心里计较完毕,郁昭涵先对黄朝使眼色,让他不要阻止。黄朝也看着安澈对着松树出神的样子于心不忍,率先快步走向了那座祠堂。
安澈看黄朝已经走到了前面,知道他是同意了,就开心地跟了上去。
郁昭涵也紧随其后。
三个人很快就到达了祠堂,安澈这才发现,这座祠堂,竟是像以前吊脚楼的那种结构,下层为空,靠四根巨大的柱子支撑着。
这幢类似与吊脚楼一样的祠堂,其实和真正的吊脚楼又有些不同,他使用的材质都是水泥和大理石,看上去更像西式的建筑。
安澈站在祠堂门口仰头看着,就这么看着她的眼眶就湿润了。
“安澈……”郁昭涵站在安澈身旁看她默默流泪,忍不住喊了她一声。
“嗯……我没事。”安澈被郁昭涵的一声呼喊惊醒,擦了擦脸上的泪,声音有些低落。
“我们进去吧。”黄朝看了看站着不动的两个人,深吸一口气,无奈地开口。
“凉哥麻烦稍等一下。”安澈吸吸鼻子,指了指祠堂底下畅空的部分,“我想先去那里看看。”
黄朝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木制结构的房子在当年的大火中毁之一炬,只留下一地黑土。他是不知道他爸妈当初设计这座祠堂的时候是有意还是无意设计成了这种样式,以至于在祠堂下方的那片黑土被完完整整的保留了下来。所以现在,最吸引安澈的不是这座祠堂,不是祠堂里面的灵位,而是这片黑土。
安澈得到了黄朝的同意,就猫着腰往祠堂底下钻,郁昭涵也紧跟了进去。底下悬空的部分高度差不多半身长,安澈一边蜷缩着身子一边走一边想,也许是离这片黑土太近,安澈的眼泪无论如何都无法控制住。哭着哭着她就越走越慢,越走越没力气,终于膝盖一软,倒在了这片黑土上。郁昭涵哪顾得其他,赶紧跪下用膝盖挪到了安澈身边把她扶起来。
“小安,安澈,你还好吧。”郁昭涵这下可急坏了,怎么突然倒地了?看来之前妈妈的决定是正确的,不准安澈来这个地方。
“昭涵哥哥,我没事。只是腿突然就软了,站不起来。你说,我爸妈是不是就在这片土地上化为灰烬的?所以我来了,他们想多亲近我一下就让我站不起来了?”安澈一边哭,一边笑。她这次很郑重地双膝跪地,向这片黑土磕了三个头,并弯腰轻吻了它。郁昭涵和黄朝也赶忙双膝跪地行礼,毕竟这是对逝者的尊重。
黄朝行完礼,歪着脑袋想了想,不大确定地对安澈说:“安澈,我记得那时候,在大火终于扑灭之后,有警察来我们家做调查,那天我偷偷跑出去,好像看到很多很多警察在这边搬东西,好多东西搬走了……“
“黄朝!”郁昭涵厉声喝道。
“很多东西搬走了?你知道搬去哪儿了吗?”安澈像是突然清醒过来的瞌睡虫,急急地问道。
黄朝被郁昭涵吓得不敢说话,安澈又把目光投向郁昭涵:“所以你还知道什么?”安澈严肃地眯起了眼睛,郁昭涵抿着嘴就是不说话。
安澈急了,用力拽住郁昭涵的衣领,瞪者他:“你倒是说啊,哥。有什么是连我都不能知道的吗?!苏阿姨从小就不准我来这里,郁叔叔也什么都不告诉我。今天上午我看到的那张照片怎么回事?和我爸妈的去世有关系吗?”
“安澈,安澈,你先冷静,先听我说。你先放开,先放开。我说我说,当年你太小了,所以才没告诉你这些。”郁昭涵被安澈拽得左右摇晃,好险终于稳住了身形。黄朝也被安澈突如而来地情绪吓了一跳,连忙上去安慰她,他现在终于听得有点懂了,原来安氏夫妇的死可能还有隐情,他刚才明明只想和安澈说很多东西搬走以后这里不剩什么了,别再看了,在这样跪在地上要着凉了。
“好,你说。你要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安澈放开了郁昭涵。
郁昭涵看了黄朝一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爸妈那场意外其实是一场蓄意纵火案。当初搬走那些东西,是为了调查取证,可惜的是已经过去十二年了,还没有侦破结果。那些东西,想来也是没有了吧。”郁昭涵抬手擦了擦安澈从眼眶里掉出来豆大般的眼泪,继续说,“可是你也别想太多,纵火是蓄意的,但是纵火地点据调查应该是随机的,所以合起来还是个意外。别哭了,安澈。”
“这些是你听谁说的?”
“我……我这是听……我爸和我妈私下聊天的时候说的。我……偷听的。”郁昭涵挠挠头,“你这么突然问起,我都快要想不起来了。”
“当真?”安澈有点怀疑。
“真的,不然我还能从哪里听说?”
安澈想想,也是,就放过了郁昭涵。转身,慢慢挪动膝盖,跪着爬出了祠堂底部。
爬出祠堂的底部,安澈继续跪坐在地上,淡蓝色的裙摆已经印上了深灰色的泥土印,她抬头,看见了头顶的太阳,刺眼但是好冷,丝毫不能让人感觉到温暖,冷得她手脚冰凉,牙龈打颤。
蓄意纵火啊……蓄意……
怎么会这样呢?又会是谁呢?随机纵火的话,又有什么理由选到她家呢?
安澈现在觉得自己从来都很灵光的脑子此时此刻不管用了。
她听不清郁昭涵在边上焦急地喊她什么,她只能感受到郁昭涵把外套披在他肩膀上,嗯有点温暖,但是还是好冷。
好冷,身体里的血已经放弃了给四肢供暖,直冲心脏和大脑,她听得到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又仿佛这种跳动,本身就是一种对她心脏的攻击,好疼,她觉得这一刻心脏跳得她好疼。涌向大脑的血液搅得她无法思考,脑子好像要炸开一样,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停在敲打他的背部,有又甜又咸的液体弥漫到她的喉咙口,怎么咽都咽不下去。
突然,她的耳朵又好像听得到了,她听到郁昭涵在对她说:“不要憋着,吐出来,难受就吐出来。”吐出来?吐出来可以吗?这里是爸妈的祠堂啊。吐出来怎么行?可是我好难受,爸妈,我会把这里打扫干净的。
然后她就好像解脱了般,噗,喷吐出一口鲜血了之后,晕了过去。
安澈感觉自己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爸爸妈妈牵手而立,背着她越走越远,而她脚底似生根一样,怎么挪都挪不动,她又急又恼,就狠狠地锤了自己膝盖一下,扑通一下扑倒在地上,她使劲把身子往前伸,伸到自己都觉得腰痛了,还是只能目送父母远去。她失望的闭上眼睛,半晌,她睁开双眼就看见黄夫人一张放大版的担忧的脸庞。
“阿姨?”安澈还迷迷糊糊地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就脱口而出。黄夫人这时候也来不及在乎这些事情,用手背试了试安澈额头上的温度,才心安了一点,拿手绢轻轻拭去安澈脸上的汗水,再擦了擦自己手掌心的汗,才长吁一口气,“还好还好,好在你醒过来了,好在烧也退了。再晚一些,我估计干妈这心脏病都要吓出来了。”
“阿姨……干妈,我不是应该在祠堂嘛……怎么会躺在这里?”安澈不确定地问,她只记得她最后坐在了地上,吐了口什么。安澈回想起来就打了个哆嗦,黄夫人立马感觉到了,赶忙抓住安澈的手,“别怕别怕,小澈,有干妈在。我去找医生再给你看看,确诊一下。”
黄夫人刚说完,黄老板和黄朝就走进了房间,他们看见安澈已经醒了都赶紧冲到床边,七嘴八舌地问:“小澈你好点了吗?”“安澈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走走走,赶紧给我喊大夫去。”黄夫人双手没舍得放开安澈,就用脚踢了踢凑上来的黄老板。黄老板虽然很委屈但是还是转身去了。
“昭涵呢?”安澈抬了抬眼皮,望向黄朝。
“在外头打电话,他说你小时候身体情况就不大稳定,有些不明白的地方要问一下他妈妈。”黄朝很担心地看着安澈。他一直以为安澈虽然命途多舛,但是最起码身体健康,没想到,这个小他好几岁的姑娘承受地居然如此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