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离开你的。”肖灵槐看着凌阳,说的认真又天真。
凌阳闻言愣了愣,片刻才问道:“你想一辈子都陪着我?”
“不可以么?”肖灵槐问道:“我是鬼,不会死的,而且我身上有你的契,那些道士也伤不到我。”
凌阳笑了,片刻才叹了口气,幽幽的说道:“知道什么叫人鬼殊途么?”
“人鬼……殊途?”肖灵槐虽然没听说过这个词,但也大致能猜到是什么意思。
“是啊……人鬼殊途。”凌阳像是在自言自语,“人和鬼之间,即使能有短暂的相互陪伴,但也不可能长久,总会有分离的一天。”
“我不会离开你的!”肖灵槐重复道。
见凌阳闻言,就只是转过头,噙着淡淡的、却略显忧伤的笑并不言语。
肖灵槐又道:“我可以一直陪着你的,只要你不嫌弃……”
凌阳摇了摇头,笑道:“你还是什么都不懂啊……”
肖灵槐不明白凌阳说自己什么都不懂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为什么凌阳不愿让自己与他作伴,忽然莫名有些恼:“你是不是觉得因为我是鬼王魈,不是真正的人,所以即使能够给你陪伴,那也不是你真正想要的那种陪伴?”
凌阳愣了愣,眼中难掩惊讶,但很快就移开了视线,不再看肖灵槐。
肖灵槐见凌阳没有否认,缓缓站起了身,说道:“如果我修炼出了和人一样的肉身,你是不是就可以接受我的陪伴了?”
“或许吧……”凌阳这次应了,模棱两可的。
“那你等我。”肖灵槐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看着肖灵槐逐渐变小最后消失的身影,凌阳才几不可闻的轻轻说道:“可我不想让你也体会到拥有之后再失去的那种滋味。”
鬼想要修炼出和人一样的肉身,少说也要三五百年的时间,可肖灵槐为了不让凌阳等的太久,躲进了不是山的最深处,闭关潜心修炼,只花了两百年就修出了和人一样的肉身。
当它出了关兴冲冲的回到凌阳那间小破屋子时,却发现早已物是人非。
凌阳的那间小破屋子早就已经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间看起来有些简陋的道观。
道观的大门敞开着,除了一个在院子胡乱划拉着扫帚的小道士,似乎就再看不到其他人了。
小道士发现了在道观门口不停张望的肖灵槐,便拖着和自己一般高的大扫帚走到门口,问道:“请问,善士是来上香的么?”
“不是,我是来……找人的。”肖灵槐说道。
“善士你找谁?”小道士问道。
“我找……凌阳。”肖灵槐把那个在心里惦念了两百年的人说了出来。
小道士听到这个名字,先是愣了片刻,随即回过神问道:“敢问善士姓名?”
“肖灵槐。”肖灵槐说道。
小道士“啪”的丢下了手中的大扫帚,转身朝道观里跑了起来,一边跑还一边不停嚷嚷道:“师父!师父!肖灵槐来了!来找祖师爷了!师父!”
小道士转眼就跑没影了,肖灵槐也跟着走进了道观,站在院子里,看着院子一角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
那是当年凌阳家院子里的那一棵,也是凌阳给自己起名字的那棵。
没一会,就见小道士搀着一个白眉白须、走路都有些不怎么稳当的老道士急急走了出来。
那老道士走到肖灵槐面前,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他一番,这才开口问道:“善士你找谁?”
“我找凌阳。”肖灵槐应道。
“敢问善士姓名?”老道士又问道,问的内容和先前小道士问的只字不差,像是在确认又像是觉得不可思议。
“肖灵槐。”肖灵槐应道。
“你终于来了啊……”老道士叹了一声。
“凌阳他……在哪里?”肖灵槐追问道。
“请随我来。”老道士朝肖灵槐行了个礼,甩开小道士,步履蹒跚的朝道观最里的一间屋子走去。
肖灵槐随即跟了上去。
小道士好奇,跟在了最后,却被老道士呵道:“小家伙扫地去。”
“哦……”小道士心不甘情不愿的应了一声,一步三回头的走到道观门口,捡起大扫帚继续在院子里划拉起来。
那屋子里的光线格外昏暗,但肖灵槐发现,屋子被打扫的一尘不染。
老道士取过三支香,在一旁的长明灯上点燃,对着一张香案拜了三拜,嘀嘀咕咕说了一堆话,这才抖着手把香插/进了香灰满满的香炉里。
香案上放着一块刻了字的木牌,木牌两边还放着新鲜的水果,燃着摇曳的烛火,肖灵槐以前跟凌阳下山的时候在大户人家的小祠堂里见到过,那叫灵位,是用来祭奠已逝之人的。
“祖师爷在这里。”老道士侧身让了开,对肖灵槐说道。
直到看清了那木牌上刻着的是凌阳的名字,肖灵槐才如梦初醒的意识到,凌阳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凌阳只是一个普通人,尽管他天生灵力深厚又一身道骨,可他就只是一个寿命不过短短数十载的普通人,而自己却是一只生命几乎无穷无尽的鬼王魈,即使自己已经修炼出了和人一样的肉身。
这大概才是凌阳当初说的人鬼殊途的真正含义,而这也是它犯的最大的一个错,显而易见却又被它视而不见的错。
“这是祖师爷留给你的。”老道士不知什么时候从香案的暗格里摸索出了一个精致古朴的小木盒,递给了肖灵槐。
“这是……”肖灵槐接过小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枚雕着奇异花纹的黑色戒指。
“是件法器。”老道士说道:“祖师爷用他的道骨雕的。”
肖灵槐试了试戒指的大小,把它戴在了左手小指上,散逸在身周的浓重鬼气肉眼可见的消失不见了。
老道士站在一旁,也不管肖灵槐是什么反应,自顾自的说道:“我小的时候,特别喜欢缠着师父问祖师爷的事,师父说,在他的印象里,祖师爷特别喜欢养小动物,好好一间道观,被折腾的跟动物园似的……祖师爷还总喜欢给他养的小动物起名字,可起来起去,无非就是“肖肖”、“灵灵”和“槐槐”……师父还告诉我,祖师爷闲来无事就喜欢坐在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下,远远望着不是山……我总觉得,祖师爷是个特别喜欢热闹的人,可师父却说,祖师爷干什么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形单影只的……那时候我还不明白祖师爷为什么会这样,现在我倒是明白了……那大概是因为,祖师爷他是一个很怕孤单的人吧……”
……
上了年纪的人格外容易怀念过去,打开了话匣子的老道士喋喋说了许久。
肖灵槐一边摩挲着左手小指上的戒指,一边静静听老道士讲述着他所知道的关于凌阳的事。
小木盒里还有一张早已发黄的字条,有些褪色的字是凌阳的笔迹。
“灵槐:不曾拥有就不会失去,没有失去也就不会心痛。还好我不曾拥有你,所以我没有因为失去你而心痛,还好你也不曾拥有我,所以你也不会因为失去我而心痛。”
不心痛么?
肖灵槐攥着纸条,问自己道。
心好像的确不痛,可却是格外的空落落,好不容易跳动起来的心脏,忽然沉寂了。
自己当年的确是什么都不懂,不懂凌阳说的人鬼殊途,也不懂凌阳的害怕。
凌阳的确是害怕孤独的,可他更害怕的是失去,但他害怕的不是他会失去自己,而是自己会失去他。
肖灵槐笑了,可是很快又流下了泪。
它看清了凌阳对自己的保护和不舍,也埋怨凌阳对自己的“背信弃义”。
凌阳在它身上留了契,它这辈子都是凌阳的鬼。
不管凌阳轮回转世多少次,只要它肖灵槐还活着,它的这一辈子就都是凌阳的鬼,凌阳怎么可以抛下它不管?
当晚,肖灵槐就辞别老道士,下了山。
它在红尘俗世中等待着凌阳的归来,然后给他一生又一世的陪伴,哪怕人鬼殊途。
作者有话要说:可能看完番外会有人觉得前世的凌阳和肖灵槐有些OOC,但其实我在写这篇前世番外的时候就觉得两个人应该是这样平平淡淡的,没有太多的所谓情爱,毕竟肖灵槐那时候什么都不懂,而凌阳想要的不过是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