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皇帝煞有其事地继续朝南走了一段路,完全不把废后那件事当一回事来看待,悠哉悠哉享受江南美景,而后打道回府,也正是沿途风光好的时节。
但这一路上,他少不得听些非议,其中对于红颜宠妾灭妻的言论最为恼火,他自认给红颜的还不够多,怎么在世人眼里,就成了宠妾灭妻,是不是要让所有人都亲眼看到皇后那样对待红颜,他们才肯信红颜的无辜。
皇帝不高兴,大臣们必然有所察觉,朝廷中不分派系,对于这件事暂时只有两个极端,一则势必要保住中宫,不让魏氏取而代之,再一则便是拥护令皇贵妃,将来都要做十五阿哥的臣子臣工。
而如富察氏这般鼎盛的家族,则不受任何人的影响,虽然两边都有人想拉拢富察一族为他们站稳脚跟,但多年来延禧宫与富察家交好,即便这件事上富察一族尚无表态,眼瞧着富察福晋一路与令皇贵妃形影不离,那么富察傅恒的立场,早已不言而喻。
弘历也知道,傅恒必然会支持她给予红颜尊贵,当距离京城越近,朝廷左右的声音越大,皇帝不得不正经考虑起红颜的事,毕竟废立后宫,不单单是他对一个女人的喜爱和重视,对于皇室传承和朝廷,都有着极大的影响。让弘历烦恼的是,当大臣亲贵们攻击红颜的出身时,皇帝的反驳显得很无力苍白。
在路过德州,弘历去祭奠发妻时,从纪昀处得到一个法子,便是为红颜抬旗,这本就是皇帝对功臣名将封赏之余给予的更高的荣誉,后妃之中虽有先例,但极为少数,毕竟过去几代皇帝的后妃,本就是出身名门,并不需要走这一步。就连太后,即便昔日是格格,先帝在位也不过是封贵妃,可她出身镶黄旗,岂是红颜正黄旗包衣能比的。
“皇贵妃掌管六宫侍奉太后多年,劳苦功高,膝下又诞育数位皇子及公主,是皇上后宫中子嗣最多的妃嫔,不论是哪一方面,都无可挑剔。”纪昀对皇帝说,“皇上若为皇贵妃娘娘抬旗,对于两位小阿哥的将来,也有所助益。”
弘历本没想到,还可以走这一步,只想着妃位到了皇贵妃已是极致,而红颜曾说过她绝不做皇后,所以即便大臣们甚至太后都在担心皇帝废了皇后之后,就要立红颜为后,但实则弘历根本不会走哪一步,但他想要给红颜更多的尊贵,竟一时忘了,还有抬旗一说,满心以为皇贵妃之后再没有可以给红颜的了。
如此,一经纪昀提出来,弘历便立刻下旨,队伍尚未回到京城,红颜已经从满洲正黄旗包衣,被抬入满洲镶黄旗,镶黄旗是上三旗之一,旗内无王,由皇帝亲统,兵为皇帝亲兵,侍卫皇室的成员也从上三旗中选,无比尊贵。
面对越来越多的荣耀和尊贵,红颜的心却越来越平静,妃嫔之中羡慕的声音她听了十几二十年了,早已经不新鲜,倒是如茵的一声恭喜,让她不禁笑:“在你眼里,这有差别吗?”
如茵道:“对于十五阿哥他们,差别可就大了。”
红颜问:“听说抬旗是纪大人向皇上提出来的,这后头,有没有富察大人的事?”
“果然是姐姐明白,傅恒他的确给纪大人出了主意,可姐姐也知道,纪大人为官清明不攀附权贵,若纪大人自己没有这样的想法,傅恒也左右不了他。”如茵解释着,“纪大人是汉臣,姐姐亦是汉人,哪怕只有一半汉人血统,他们也会觉得,这天下将来给十五阿哥,要比给其他皇子强。愉妃娘娘可是蒙古出身,五阿哥身上可没有汉人的血统。”
红颜苦笑:“正黄旗也好,镶黄旗也好,对我本身而言,真没什么差别。我反而担心若干年后,皇上另有新欢,那如今的一切荣耀,就都成了笑话。”
如茵无法理解,问红颜:“皇上为姐姐做到这一步,在姐姐看来,还是有那么多顾虑在心中?”
红颜颔首道:“这是你一辈子也无法体会的不安和彷徨,纵然我拥有了一切,也不敢说此生就此安定,他是皇帝,他能对待别人的事,同样也能发生在我的身上。”
如茵觉得红颜想得太多,可红颜看尽了两位皇后的一生,富察皇后挣扎于帝王的感情里,而那拉皇后则被迫于无奈的人生里,前者想要的得不到,后者不想要的皇帝强行给予,她们都有各自的悲哀,却不知有一天,会不会成为红颜的悲哀。
“而我就是这样的性子,要改也难,又比任何人都了解皇帝的个性。”红颜苦笑,“想得多一些,真有一天面对现实,我也能好好地应对。若是此生得以圆满,我自然也会感恩地离开这个人世。”
如茵无法体会红颜内心深处的不安,毕竟她所生存的环境与红颜有天壤之别,但她能一直守在红颜身边,笑悠悠对她说:“无论如何,姐姐还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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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7章 不愿僭越中宫(还有更新
册封皇贵妃,抬入镶黄旗,除了那中宫之位,皇帝把一切尊荣都给了红颜,这架势怎么看都是下一步要册立中宫,那么在那之前,要先废了皇后才行。可回京城的日子里,皇帝对此只字不提,对于是否要在将来册封红颜为皇后也卖了个关子,只有少数几位大臣知道皇帝不会册立魏氏为皇后,冷眼看着那些大臣前赴后继地在皇帝面前忠言逆耳。待回到京城,所有的帐就该算一算了。
圣驾回宫,太后因怒气未消不要皇帝相送,带着和敬和永常在就回宁寿宫去,弘历走时特地来找红颜,叮嘱她好生休息,别急着忙乱七八糟的事,更是道:“不论皇额娘做什么你都别理会,派人来告诉朕。”
红颜笑道:“臣妾岂能白白辜负皇上的用心。”
他们各自离去,西六宫的妃嫔侍立恭送红颜往东边去,她走了几步忽地想起什么来,又转身吩咐众人:“皇后娘娘在翊坤宫静养,任何人都不得去打扰,有什么事来问我。”
颖妃讪讪笑道:“自然要来问皇贵妃娘娘您了,难道这宫里,还有别人能做主吗?”
红颜也毫不客气地叮嘱:“尤其是颖妃,不要在自己屋子里对宫女太监动辄打骂,声音传出去,也会让皇后娘娘心烦。”
颖妃好不服气,可她当真不能对红颜不敬,别过脸冷冷地说:“既然这也嫌吵那也嫌吵,不如咱们搬去圆明园,留皇后娘娘独自静养好了。”
红颜懒得再理会,与舒妃几人一同回去,而即便她步步高升到了皇贵妃之位,舒妃也没在乎这里头的区别,依旧拿她当姐妹,说话直来直去:“你何必去管皇后的事,她差点要了你的命,别忘了她还有个儿子,你没看到刚才十二阿哥的眼神吗?”
“十二阿哥?”红颜来了精神,“他在哪里,我没见到他,这一路就没怎么见过他。”
“鬼鬼祟祟地躲在人堆里,一点没有皇阿哥的样子了。”舒妃道,“我下轿的时候看见的,你和皇上说话,他那眼神真是恨毒了你。”
红颜道:“他恨我是正常的,可他没有资格恨我。”
回到延禧宫,宫中一切与离京时全然不同,留守的太监说主子册封皇贵妃的消息一传来,内务府的人就来帮忙打点,添置了许多东西,把廊下的柱子都重新漆了一遍。而红颜前脚才进了门,外头内务府的人已经候着了,就怕皇贵妃娘娘有什么不满意或是想要什么,他们好立刻去办。
红颜累了,要洗漱更衣,还有大大小小几个孩子等着伺候,她没精神去应付那么多的人和事,唯有一件事派小灵子留心,那便是十二阿哥的去向。回京途中,皇帝就告诉她,在那晚之前,他已经对皇后说要把永璂送去阿哥所居住,眼下更是不能再让他回翊坤宫了。
等小灵子回来,说十二阿哥的确去了阿哥所,是内务府的人去翊坤宫把他的东西都搬了出来,十二阿哥本身没有去见皇后。红颜吩咐:“你派可靠的人看着翊坤宫,不是看皇后娘娘做什么,而是哪一天十二阿哥去见皇后娘娘了,就来告诉我。”
如此,樱桃也将自己的忧虑对红颜说了,她害怕十二阿哥会对主子不利,那阴沉沉的孩子,可能不知哪天就从哪个角落钻出来了。十二阿哥的前程毁了,他更无所顾忌,也就什么都豁得出去,能做出之前种种,难道还没有报仇的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