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能来,自然是顾家的面子,这门婚事由皇上赐婚,也是七言修来的福分。”老者的话中真情实意应有八分,但在说及皇上这两个字时,眼底明显暗淡了一下,慕天行看在眼底但没在脸上表现出来,父皇刚临朝的那一会,正巧也是顾家渐渐退出京城百姓视野之时,所以顾家当时必定对于父皇当政有着想法,而如今顾家沉寂这么多年,若不是顾七言考中状元入了这官途,而父皇又十分赏识他,这顾家……其隐瞒的事情说不定一直挖掘不出。
“顾大人年纪轻轻便官拜天城县令,确实顾家的家风严谨,而且顾老一人撑起整个家族,孙辈中两人都长久不在府中,看来顾老的魄力还是如以往一样,让本宫好生佩服。”看似依旧是随意的交谈,但这谈及以往之事,老者那显得有些淡然的神色也不觉警觉了几分,只是看着眼前的人,确实像是随口而言。
“老夫是听闻三皇子奉命前往天城县调查七言遇刺一事,还望三皇子不计较老夫这般失礼问道,不知三皇子可有调查到什么?”老者脸上的担忧很是明显,仿佛与刚才那个一直神情平淡的人不是同一人,慕天行因为这突然而来的反问倒是显得意外了些,不过依旧比较平静的面对着眼前的人。
顾七言在天城县遇刺一事,父皇虽说让人前往天城县调查真相,可是真正调查的并不是这件事情……
“本宫回京也是因为有了线索,至于是何线索……本宫暂时不便说明,不过还请顾老放心,朝廷一定会给顾大人一个交代,此类的事情绝不会再发生。”看不出来这份保证是否是老者想要的,只不过老者也没有表现出来,那微暗淡的目光似乎在一个老人家眼底出现不足为奇。
慕天行沉思了一会,再次凝视眼前这张脸时,仿佛是已经做好决定打算聊一聊今日来访的正事,老者一直都在等着,不动声色的等着。
“本宫今日有一事相问……”那一刻眼前人脸上是没有丝毫犹豫的,老者原本还想着将他刚才的话说出,起码眼前人会稍晚一些谈及此事,若是不能在前面铺垫好,他之后的话便会显得没有多少信服力。
“顾老原本在沧澜书院任教,乃是当时最有学识的先生,不知为何突然辞去这先生一职,令本宫着实有些不解。”慕天行的语气中透露出几分表现出来的惋惜,接着说道:“因此多听周院长提起,所以寻思着有机会一定要请教顾老一番,也好让学生解惑,便是想知晓老先生的原因,也好借此机会再请老先生回到沧澜书院。”这句自称学生,在眼前人的身份上,也是难得的。
不过这整句话中的真假,还有待后看。
“这事……不过是老夫十几年前因为府中留下的两个孙辈尚且年幼,于心不忍,想着亲自教导或许更好些,便是辞了沧澜书院的职务,没想到周院长倒还是记得老夫。”
“今日三皇子这话老夫是记在心里,不过老夫年岁已高,恐是不能胜任了,况且现在……想来三皇子也是知晓,老夫这两个孙儿并不住在府内,这顾家还是需要我一个老爷子看着的。”
“今日三皇子能前来祝福顾家这门婚事,老夫不胜荣幸,也是想着三皇子一路风尘而归,虽然顾家厨子自是比不上皇宫御厨,但想必三皇子刚入京城还未来得及用晚膳,老夫已经吩咐下人去准备了一桌酒菜,之后的事也 可等到三皇子用膳后再说。”
老者的话找不到应该拒绝的地方,这般周全安排,慕天行一时没有直接开口拒绝,但将神情中那般沉思隐匿起来后,微微点了点头,开口道:“有劳顾老费心了,看来今日倒是要与顾老饮上几杯方可了却学生的一大心愿。”
两人之间相视一笑,似乎对于这同坐饮酒尚为满意,慕天行自是没有忽视掉眼前老者那眼底的暗光,尽管极力隐瞒,可是依旧有着难以忽视的情绪流露出来,看来……当年的事情是影响至今的。
皇宫后花园中虽时常有妃子前来赏花,而且这三月里的天,花会过后更是百花齐放,但今日这后花园前来赏花之人确实不常露面,凉亭中静坐着一位女子,女子的白衣飘扬起来,那略显瘦弱的身躯对着一个方向,视线所及是一朵不知何故凋谢的牡丹,女子眉眼间含着淡淡的笑意,但是那眼底……像是融入不了任何的欢喜。
“娘娘,这处风大,还是早些回去吧。”一旁站着的两侍女中有一人轻步上前同样轻声问道,这也是同样的话说出不过一个时辰,可是她们心知,这一个时辰对于娘娘的身子来说,已经不能够承受。
白衣女子没有答话,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心境中,那看向枯萎牡丹的视线凝聚起来,细看时又像是眼底没有任何一物一般,只是目光渐渐染上了伤感之色,仿佛陷于往事之中难以自拔。
“娘娘……”
“你说这后花园中为何只有这么一朵花谢了?”白衣女子更像是魔怔的举起白皙的手臂,纤细的手指指向刚才看了许久的位置,身边两侍女的视线看去,那富贵丛中确实有一朵花枯萎了,花瓣看的明显已剩下两片,两侍女对视一眼,刚才开口说话之人便走了过去,白衣女子慢慢放下了扬起的手,那眉眼间的笑意全无。
侍女走进一看,那疑惑的神情顿时明了,回头看向自家的主子,似乎刚才沉重的脚步一时轻缓了些……
“娘娘,奴婢刚才细看,是因为花枝不知被谁折断了,所以这花没到花期便谢了。”侍女的语气显得很是平静,与之自家主子那脸上突然一阵悲戚的神色十分不同,白衣女子像是顿时明白了什么,嘴角处扯开的笑已经有着苦涩与难以言明的惆怅。
“娘娘……可是奴婢说错了什么?”眼见着白衣女子脸上的神情大不同,刚才回话的女子有些吓到连忙跪在了地上,一旁站着的侍女同样下跪,似乎十分怕惹恼了眼前的女子。
“没错,怎么会说错呢……不过是我错了。”白衣女子突然站起身来,身子有些晃悠,跪着的侍女仰面的面容上浮现担忧神色,不知从何时起,德妃娘娘的性子越发不定了,这一个月来身边已经换了几批侍女,她们是前两人被安排在德妃娘娘身边,可是娘娘的性子……
“娘娘……”跪着的两人齐齐喊道,看着已经移步走开的人显得有所不知所措。
“风大了,早些回去吧。”白衣女子留下这句话,留下身后两人,像是那枯败的牡丹花一般,颜色已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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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王朝篇(七)
养居殿的门轻掩,一众宫女都在门外守着,有刚刚调到皇上寝宫不久的几人大着胆子看向了对面同样姿势恭敬站着的两位侍女,后宫传闻良妃娘娘待身边侍女十分之好,而良妃娘娘的温和性子刚才也是一见,更是难得是皇上亲自到了寝殿门口等人,陪同着齐良妃一起进殿了。
屋外众人都不免有些好奇,齐良妃久居后宫已许久没有出来走动,皇上也是每月两次会动身至良妃娘娘的宫殿中,可是像今日这般,倒是不常见。
屋内也不只有两人,与皇帝帝妃同处的,还有许久没有露面的四皇子,慕天越微微低着头,一时也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养居殿中焚香已有几日的时间,所以屋内甚至连靠近的桌椅都像是曾浸泡在这安宁香中,闻之确实心旷神怡,只不过呆在里头久了,不免有些困意袭来。
慕天越一身青衣,是皇宫中最常见的布料所制,也是刚才进来之时,座上的人视线停留所处,慕启斯看着眼前走进的人,他这皇儿时常一身青衣,也不见其穿过其它颜色的衣裳,自从那日天行换上了红衣之后,这皇宫之中敢穿紫衣的人是没有了。
只不过今日看着这惯常的打扮,大概是因为在这以紫绸装扮的房内,这身青衣显得有些不合吧。
坐于左手边的女子除了见面之时行礼之外,至今还未开口说话,天越这孩子倒是十分顾礼,只不过站的这般远……这性子依旧孤僻的很啊!
“越儿,朕前两日送去的药可是用了?”除了这孤僻的性子外,他还担忧的是这孩子自出生时带着的病,几年前太医诊断是活不过十五年纪,但如今看着这孩子只不过是脸色比常人苍白了些,眼下还是好生生的站在他面前,或许没有人能明白,他一个手握王权二十余载的帝王,既是盼着他与那人的孩子能长大,又是害怕着若是这 孩子熬不过那年,这内心的担忧是有增无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