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能让人引起共情,曹皇后被他说的也忆起了往昔。
沈彻那会刚丧母,不过是个三四岁的孩子,戒备心却极重,不爱说话也不爱笑,只有她与他说话时,他才会有回应。
别人一来,他又瞬间闭嘴不再言语,她后来才知道,是因为她们姐妹长得像,沈彻才会潜意识里的信赖她。
甚至有次玩累了,他同沈景安一道午歇,醒来时迷迷糊糊的冲着她喊了声娘亲。
确实也如沈景安所说的,沈彻自小优秀,更为难得的是他记性好观察又细致,她爱喝什么茶吃什么点心,他看过一次便不会忘记。
就连她随口说的一句有些头疼,他也会记在心中,还会差人去请御医,可这也让被愤怒冲昏了头的曹氏越发的嫉恨,在他的身上去找她小妹的影子。
以前在家时,小妹也是这般待她好,将她的一切都记在心里,便是这样的小妹,抢走了她最爱的人。
曹皇后很快就从回忆中清醒过来,不再看沈景安,冷漠的道:“要怪便怪生他之人。”
沈彻的底线是他的生母,在他短暂的记忆中,永远都记得她的温柔,他不允许有人提及她,诋毁她。
就算是曹氏,也不行。
沈彻手中的长剑动了,寒着眼朝前迈了一步,沈景安立刻看出了他的想法,万分痛苦的拦住了他。
“阿彻,你答应过我,我们可以有别的办法。”
是,在她承认之前,在她轻蔑的说着生他的人之前,他是想好好解决,但现在,无法好好解决了。
“让开,否则连你一块杀。”
沈景安依旧没动,他理解沈彻的所有愤怒,但他无法让开,即便曹氏犯了滔天的错,她也生他育他,他愿替她来偿还所犯之恶。
可曹氏缺趁着他们兄弟二人迟疑的功夫,将屋内的香点燃,顿时屋内的人都视线模糊起来。
沈景安第一时间便递给了沈彻浸湿的帕子,这是之前江鹤准备的,他刚刚才能在迷香中保持清醒。
不过是这么片刻时间,等他们再抬头看,曹氏已经带着沈弘毅从另外一道暗门消失了。
“这可如何是好?”沈景安满脸焦急,这若是将人丢了,恐怕再难找回来了。
“我知道她会在哪。”
曹氏自然也有自己的暗卫,这才能多年来操纵着这盘大棋,此刻匆匆的离开了荆门寺,朝着下山的路离开。
她走的正是今日发现侍卫尸首的那条路,其实再往前便是正确的下山之路,她之所以选在那个时候控制住沈弘毅,也是因为他发现了这个秘密。
可没想到,原本已经畅通了的路,此刻却处处都有侍卫把守着,是沈彻!
此子实在是太过聪明,竟然早已做了防备。
曹氏气得咬牙,无法之下带着沈弘毅转头往更高的山上去,一路躲进了高耸入天的祭坛。
他们已经无路可去,只能在此稍作躲避。
就在这个时候,沈弘毅艰难的开口了,他被关在木棺中好几日,浑身不能动弹,声音也变得低沉沙哑,这几日对他来说一定是最为煎熬的日子。
这本是关乎他们夫妻间的事,他不愿对外人道,尤其是曹氏,但此刻他也没什么好瞒的了。
“曹云书,当初是我说服她嫁与我,你该怪的人是我,该恨的人也是我,与其他人无关,你若真想了结,便让我来结束这一切。”
当年秋猎时,他出于本能的救了曹氏,之后便发觉惹上了麻烦事,不仅是因为曹氏对他的爱慕让他措手不及,更是因为太子喜欢曹氏。
他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母妃在后宫又没说话的份,他更没什么宏图之志,只想将来能奉养母妃,若能得当朝者重用,收河山守疆域他便满足了。
若是被太子发现曹氏痴恋他的事,不仅他要遭殃,母妃也将被他所牵累,他不愿见此局面,便狠心的拒绝了曹氏。
却没想到,曹氏会如此的固执,即便被拒也不肯罢休,这果然让太子起疑了,多次的试探告诫他,甚至他母妃在宫中也屡屡犯错受罚。
沈弘毅知道,这是太子在告诫他,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而后他想到了赶紧找人定下亲事的主意来。
娶谁对他来说其实并不重要,他不需要联姻,也不需要对自己有何帮助,只要对方不嫌弃他个平头皇子,将来也不一定能有什么前程便好,但可惜符合条件的人太少。
直到他在一次宫宴后,碰到了迷路的曹云朝,人人进宫都是打扮的鲜亮光彩的,唯有她一身素衣站在几步远,局促的问他可否指个路。
后来他才知道这是曹家的小女儿,他也听闻了她与未婚夫的事,能做到如此重情重义实在令人钦佩。
虽然同姓曹,可她们姐妹的性格截然不同,曹云朝柔美温和,就像是那皎皎的明月,让人忍不住的想要靠近。
当时他也没有多想,只是觉得曹云朝是个很好的成亲对象,他不愿耽误别的女子,她正好不想再嫁,也许他们可以合作。
他没有与女子打交道的经验,只能与她分析利害关系,说事实讲道理,第二次见面就直接问她,愿不愿与他成亲。
曹云朝自然觉得这人是个疯子,哪有人第二次见面就要成亲的,但回府之后,她确实发现了自家姐姐的异样。
她也知道姐姐的亲事早已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了,即便她拒绝,太子也对她势在必得,若是太子知道姐姐喜欢别人,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来看,待他登基,不仅会害了姐姐,还会牵累曹家。
最重要的是,此人并非良人,他既对姐姐无心,即便姐姐真的如愿嫁过去,最终也会无比的痛苦。
不管如何算,只要牺牲她一个人,就能让姐姐死心,姐姐就算将来不嫁给太子,也能换来所有人的安宁,实在是笔合算的买卖。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沈弘毅第三次求见,她还以为他又是来逼她的。
却没想到,沈弘毅是来致歉的,“上回的事,是我太冲动没考虑清楚,太过唐突了,对你与你姐姐都有不敬,还望曹姑娘见谅,就当我们没见过面。”
说完沈弘毅奉上了自己的所有家当,“这是我生辰时,父皇命人制的长剑,削铁如泥,是我最值钱的东西,今日赠与姑娘,便当是赔罪了。”
曹云朝哭笑不得,怎么会有人赔礼送剑的?
但她同时也下了决心,“你上次说的事,我考虑过了,我答应了。”
这回诧异的人就成了沈弘毅,“你说什么?”
“我是说,我答应嫁与你。”
后来沈弘毅才知道,他错了,曹云朝并不娇弱,相反的她是个格外坚韧勇敢的女子,不然也不可能会真的毅然嫁给一个只见了三次的人。
两人并不是因为感情在一起的,但成亲后确实做到了相敬如宾,他很尊重她,也不强迫她做任何事。
可即便是冰也会融化,相处的时间久了,两人自然而然的就有了情义,准确的说是他渐渐的喜欢上了曹云朝。
至于她到底有没有喜欢过他,是出于感激还是迫于长辈的期许,才会生下了沈彻,他都不在乎。
他怕给曹云朝负担,不敢漏出自己的情感,小心翼翼的喜欢着她,却没想到最终还是他害了她。
“是我逼她的,若非如此,以她的性格如何会抛下曾经的誓言,她是你妹妹,你该最了解她才是。”
曹氏彻底的愣住了,“这不可能,她不愿意做的事,没人能逼得了她,况且我不需要她这自以为是的好心。”
她喜欢沈弘毅是她的事,不撞南墙不回头,也不需要任何人劝阻。
“你可以不信,但我也必须要说,你恨错了人,一切的错都是我犯下的。”
“闭嘴,你以为本宫真的不舍得杀你?你若再说,本宫便将你推下这万丈深渊。”
曹氏恼羞成怒,她觉得沈弘毅是在骗她,她不肯接受自己恨错人的现实。
若真如沈弘毅所说的,她最该恨的人应该是成帝,他想娶她,想得到曹家的支持,这才步步紧逼,不仅逼沈弘毅还逼曹家。
可她却为了执念嫁给了成帝,还为他把自己搞成了如今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我又有何惧。”
生死与他早已如云烟,若他的死能了断这一切,他愿意。
“你想死,那我便成全你,你看到下面了吗?摔下去定是粉身碎骨,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又如何,她死了,而你只能与我一同生一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