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已经淡去，用摘下的叶子抹去刀刃上的血，怨灵大多躲在阴暗处，即便日光是假的，却也能灼伤他们几分。
怨灵躲在丛中望着树上的她，移动着无骨的躯体像条蛇攀游在树干上，此时已经有个怨灵悄悄往上爬，只是他才探出个脑袋，就被施凉沫一脚踹了下去。
见有怨灵率先上树枝，余下蠢蠢欲动的怨灵纷纷争着脑袋想上去，却在爬到一半又缩了回去，他们想争夺一具躯体，却见到她的手中盘旋着一条追着尾巴咬的小蝾螈，这条小蝾螈身上都是火，他们只好往下缩。
从树上望，可以望见整片丛林，这棵树很高，树干很粗，怨灵的魂体是浑浊的，在这树枝上能望见阴影中的魂体，他们和黑暗不是一个颜色。
有杂质的魂一般都是在世已久，经过岁月的沉淀，不是很干净。想来这水下堆积的白骨都是他们的白骨，只是不知白骨为何要聚集在水中，像是特意被人丢进去的。
混乱的空间让她误入错误的时间线，她记得入城还是刚发生的事情，却不知为何睁眼是五天后。
她好像有些了解城中的规则了，如果姚壶在这里施展逆流术，那么这里会残留一些能量，如果想要回到前一天，那么必须记得前一天的画面，也就是说，如果回想昨天发生的事，昨天的空间就会被打开。
要想顺利进入下一天，那么就尽量少回忆昨天发生的事。她现在站在自己的时间线，如果想要其他人进入自己的时间线，那么就必须把他们带过来。其他弟子的时间线未必在这，要想遇到同一时间线的人或许很难。
在这里可以预见未来几天的事，也可以看见过去发生的事，前提是自己的时间线在未来和过去相交。这里的人只是过去的人，要想把未来的人带到这里那么就要破坏他们的时间线。
也就是说，先经历一遍到未来的道路，然后再逆流回到过去把这些人的经历全都改写，那么到时候不同时间线的人都会因为过去被改写而逆流回过去重新走一遍到未来的路，则在那时，他们的时间线就会和她对应上。
或许每个人的人生就是这样，每个人的时间线都不在同一位置上，自己经历过的事情在别人看来早已经历过，或许自己身在别人的过去，又或者是别人的未来。
至于要怎么确定对方的时间线和她的时间线是对应上的，只需要注意世界的动静就好。空间是世界的一部分，空间组成了世界，世界外是轮回。空间中藏着的是时间，要想两个空间融合在一起，那就把两个空间的时间对应上，两个时间线对应上了，未来的人就能来到过去，又或者是过去的人来到未来。
至于怎么对应时间，有时候看运气，世界中的空间多到数不过来，有时候总有那么两个运气好的，恰巧时间和空间融合在一起，恰巧改变了别人的时间线。
又或许和轮回有关，世界外是轮回，可能整个世界都是错乱的，世界与世界之间的联系可能还在于轮回。
树下的怨灵伸长脑袋恋恋不舍望一眼，便缩回水中。此时的天已经大亮，对于她而言，改变别人的时间线并非多难。
只要率先走到未来，别人的过去就会被改写。这期间发生的事便会被世界自动补全，而要去未来，则需要姚壶的帮助。要想见到姚壶，则要回到过去。
拉落头上的白发带，在脖子上绑了两圈，遮住了脖子上的伤口。匕首丢入红绒团的怀中，红绒团抱紧匕首看着她从树上下去，又看了看伤口已经愈合的方一扇，它知道他过不了多久就会醒了。就像以前死后复生一样，忘记死前的记忆。
虽说方一扇戴了入梦锁，却也只是解开了他身体上的记忆，他的灵魂记忆被封锁，要想恢复灵魂记忆只能再去借入梦锁，不过红绒团目前还不知道怎么用入梦锁恢复灵魂记忆。
施凉沫从树上下来时，下意识一瞥，瞥向靠在树干一侧的刘绯忘，也不知他是何时来，若要说来了许久，树下的怨灵理应看向他，而不是争夺爬上树来。若要说没来多久，她理应发现他。
“师兄在这，那么其他人也在附近？”
“不知道。”
“你来了多久？”
“你来的时候我就来了。”
刘绯忘面向东方，也就是太阳出现的地方，他一手抛接着小石头，望着远远的天边，又道：“要是做什么事，可以带上我吗？”
施凉沫：“欢迎。”
歪头朝她笑笑，小石头落入手中：“我知道你要做什么，我可以帮你很多忙。”
施凉沫：“你知道水下是什么吗？”
刘绯忘：“尸骨，还有怨灵，遗物。”
施凉沫：“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刘绯忘：“我不说，但我知道。”
醒来时，方一扇只觉得胸前有些粘，好似是什么液体被风吹干后把衣服和胸口粘在一起。有风吹过凉飕飕，于是他一瞧，果真是这样。
胸前是血红一片，而他身前的红绒团正抱着他的匕首，匕首上还有没擦干净的血。它坐在树干上摇晃着两条小短腿，眼睛在看着树下。
他的脑子有些疼，再低头一看，他坐在高高的树枝上，突然想到，要是他睡觉时翻个身子岂不从树上摔下去？然后果真，他就从树上摔下去了。
红绒团被吓一跳，怀中的匕首也跟着吓一跳，于是，这把匕首也跟着方一扇从树上掉下来，树下的动静引得施凉沫和刘绯忘纷纷侧目一望。
这一望，就望见方一扇趴在凸出水面的树根上，还有把匕首直直插入他身旁的树根上。
此时施凉沫和刘绯忘已经来到水中，也就是在白骨堆上，怨灵像条鱼环绕在他们脚下，却没有冲破水面。
方一扇还没来得及喊疼就这么趴在树根上，这一摔惊动了树上的叶子，也惊动了水里的怨灵，树下面是水，水很浅。能透过水面看到水下的白骨。所幸方一扇摔在凸出水面的树根上。
怨灵注意到他了，却不敢游出自己的尸骨，他们害怕光，白天是怨灵最脆弱的时候。要是他们有了躯体，就定当别论，怨灵们虎视眈眈的。
红绒团顺着树干滑下来，糙树皮刮乱它的红毛，它理了理绒毛跑到方一扇身旁。方一扇已经爬坐起，他拔出树根里的匕首，又看向它的眼睛。
他不明白怎么会在树上，也不明白为什么一醒来衣服上有红色的血。在以前，他也遇到过这种情况，每次醒来大致一样，每次都能看到自己的衣上都是血，但是身上并没有伤。
“小师弟你还好？”刘绯忘的声音从水面扩散到大树底下。方一扇没理会，方一扇没听出一点关心的意思。
抬头看着挽着裤脚的刘绯忘和施凉沫，一下把匕首插入树根里，摇头抖落头上的树叶。
上面的怨灵按兵不动，下面的怨灵已经蠢蠢欲动了。有些白骨被踩碎，骨头里面流出像墨汁一样的液体，然后这些墨汁来到水面上跟被蒸发似的，化作一股黑气飘向空中，一直飘到天上，风吹也吹不散它的飘动轨迹。
施凉沫和刘绯忘在百骨堆中寻找最底下的一具尸骨，挽起的袖子几次滑落手腕，无奈下只好脱去外衫，外衫的前襟染了大半的血。
外衫在水面漂游，水中像墨汁一样的液体流到她的衣衫下，然后将她外衫上的血吸食的一干二净。
方一扇刚一脚踏入水中，水中的白骨就接连着颤动了两下。方一扇举起匕首插入水中的尸骨，那具尸骨倒是颤动的更厉害了。红绒团在树根上望着，没阻止，因为方一扇需要进入水中，就算方一扇不进去，它也会推着他进去。
方一扇脚下的尸骨好像很兴奋，他们在颤动，清透的水在瞬间变得幽深漆黑。他们好像很喜欢方一扇。
对于他们而言，他的身体是绝美的容器，好像什么东西都能装得下。
绝望、怨气、仇恨、戾气……好多从碎骨流出的黑液体化成黑气飘出水面，它们都在方一扇身边环绕，好似下一刻就要把他吞食腹中。
方一扇稍稍抬手，手中的匕首分成十把，刀身裹着烫火纷纷把黑气削了个遍，匕首飞旋在他周身，和橡皮擦似的把黑气擦去。忽然水中咕噜咕噜冒着泡泡，水面飘散的黑气愈来愈多，多到遮蔽天空，渐渐诞生一朵蘑菇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