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滚动,有风吹起窗帘的一角,吹进了一缕清风,却吹不散景容眉宇间的凌厉。他的目光落在慕雪芙衣服上绣的青鸟眼睛上,那眼睛是并不是用绣线绣的,而是以彩色晶石做眼,华贵而明亮,“一丘之貉。”他轻轻一哼,吐出四个字。
目光一转,注视着慕雪芙,灼灼其华,抬起手轻抚着她的鬓边,“你对这些事的分析真是一针见血,出乎我的意料。”
“你是嫌我太聪明?”慕雪芙挑了下眉,推开景容的手,直起身子。
这句话她听着很不舒服,上次他也夸过她对朝堂之事分析透彻,但却说了句不愧是左相的女儿。对慕昭霖,景容始终防备,是不是现在他还对她这个慕昭霖的女儿也心存防备吗?
景容见她嘴角抿成“一”字,拉一拉她的胳膊,含笑道:“我是真心夸你,不是疑你。”
慕雪芙扭动身子挣扎,用手肘怼到他的胸口。景容“呲”了一声,可怜兮兮道:“芙儿刚才打斗的时候我也受伤了。”
刚才只是给他换了衣服,看他衣服上没有伤痕,慕雪芙就没细看。景容如此一说,慕雪芙信以为真,连忙去检查,手扒着他的衣服,着急问道:“哪里,哪里,我看看。”
景容低低一笑,一手将慕雪芙抱进怀里,“芙儿不理我,我这心里也就受了伤。”
慕雪芙一拳捶在他的肩头,瞪着他道:“好啊,你现在还敢撒谎骗我了。”
景容抱着慕雪芙不断扭动的身子,搂得紧紧的,笑道:“心里受伤就不算伤了吗?我的芙儿要是生气不理我,那我这伤可比任何刀剑都严重。”
慕雪芙娇哼哼着,停止着扭动,撇撇嘴不说话。
景容低头重重的轻啄了几下她的双唇,直到她不再哼哼唧唧,才松了口。他看着慕雪芙,清浅微笑,仿佛含着一湖春风,“我一辈子都不会疑你。”
心湖“咚”一下被扔进一块石头,身子一震,慕雪芙心虚的低下头,抱紧景容的腰,脸贴在他的胸口。
他不疑她,可是她,却不知对他说了多少假话。
片刻,她仰起头看着景容,他的肌肤如瓷玉一般精美,透着棱角分明的俊逸,如星辰一般璀璨的丹凤眼,如樱花般的薄唇,浓密入鬓的眉毛,高挺的鼻梁仿佛老天爷巧夺天工的作品,无一不美。
眉宇间微微松动,慕雪芙摸上他的脸,轻柔的,仿佛是鉴赏一件珍宝,“看着你这么美貌的份上暂且信你。”她的拇指在景容的嘴唇上来回摩挲,“我虽没见过父王母妃,但我想他们一定是一对如玉般雕琢的妙人,不然也不会生出王爷这般俊美无俦的美人。”手指往下滑,顺着下颌,慕雪芙在景容的下巴上轻轻一勾,轻挑一笑。
景容摸着她的手,放在脸上,道:“母妃是皇城里有名的美人,听说当年是和魏国公府的三小姐并称为京师双艳。记忆里,母妃特别美,遇到你之前我没见过比她还美的人。而父皇,却也称得上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他仿佛回忆着往昔,目光悠悠,望着车窗帘子,宝蓝色的帘布是以团花为暗图,随着马车一动一动,纹理上散发着细碎的光亮。
魏国公府家的三小姐就是慕雪芙的娘亲,被提及,慕雪芙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旋即镇定了下心,似漫不经心,无意道:“那玉宸就是挑选父王母妃的优点长的啊,真会长。不过,你和宣王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怎么反倒一点都不像啊?”她貌似仔细端详景容,“真是没有一点地方像,他比你难看多了。按说他母妃也长得很美,加上父王的容貌,应该也不差你多少啊,怎么生出来却差了一大截,不,是十大截。”
“十大截?”景容郎朗一笑,点了点慕雪芙的鼻子,“你倒是挺恭维我的。”
“哪有恭维你,我说的可是事实。”慕雪芙噤了噤鼻头,又道:“不过说起来,景宣不像你,也不怎么像景万祺,我看着倒有几分和睿王、怀王他们相像,也挺像皇上的,特别是那双眼睛,都是桃花眼。”
“是吗?这我倒没注意。”景容搂在慕雪芙腰上的手略有松动,脸上的肌肉抽了抽。他颦眉紧蹙,看着慕雪芙,“真的像吗?”
知已勾起他的疑心,慕雪芙坦然而对,状似无意,“是啊,不知道还以为景宣是皇子哪。其实叔侄长得像也挺平常,有血缘关系嘛。”
景容眼中闪过细碎的精光,脑海里呈现出玄武帝和景宣两幅面孔,细细一想,确实有想象地方,不但是桃花眼,就是那眉宇间的风流都近乎一模一样。还有轮廓、鼻子、嘴唇,也是像的。再一回想父王的样子,一对比,景宣还真是没有哪里长得像父王。
见他眉宇紧锁,慕雪芙嘴边衔着的笑容慢慢消失。玄武帝和景宣长得像不像还真不好说,本来瑜王和玄武帝就是兄弟,自然有想象的地方。而景宣,或许像玄武帝,也或许还真有可能像瑜王。只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说的人说像,听的人自然会觉得像。此时景容心里存的疑影已经越来越大,虽说是捕风追影,但这疑心到底是留在心里了。只要有这个疑心,那他就会特别留心。
第二百二十章 彭城季修
马车到了彭城驿站,景容本来打算就此休整几日再上路。可不想彭城郡守季修听到消息竟率人来问安,并请景容到他的府上。景容原也不想这么麻烦,可众侍卫受伤严重,确实需要一个安静舒适的地方疗伤,而驿站人来人往又消停不了,确实不利于众人养伤,便也答应了他的请求。
甫一见到这个彭城郡守,慕雪芙险些克制不住自己。她一眼就认出这人就是当初射杀哥哥的那个刽子手,当时娘亲领着她和哥哥跑,她因为一直回头,所以清楚的记得是谁将那只箭射入哥哥的身体。就是他,就是他,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如今,仇人自己送上门来,她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这个好机会。
不过除掉他也是件难事,他是朝廷命官,要是被杀朝廷一定会追查,她与景容住在此,说不定也会被牵扯。而且他们只是在这休整几天就要离开,短短几日,又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铲除掉他。
慕雪芙坐在狮头虎足玫瑰榻上,手里绞着丝绢,目光飘渺在粉彩过枝报喜花瓶里的蔷薇上。
“主子,宴会马上开始了,您换件衣裳再去赴宴吧。”白伊拿着一件水绿色华服,向慕雪芙问道。
今晚为了欢迎宸王宸王妃下榻,季修特意安排了晚宴,请了彭城的所有官员以及他们的家眷列席,这样的场合她身为宸王妃不可能不出席。
慕雪芙转眸看向她,点了点头,又道:“我怎么好几个时辰没见到紫夭了?”
白伊抿嘴一笑,揶揄道:“她不在这,主子觉得她应该在哪?”
慕雪芙眉宇间微微一动,挑眉笑道:“又去给越风上药去了?”她咂了下嘴,“我看她多去几趟,越风便可不药而愈了。”
白伊慢慢收敛起笑容,迟疑道:“主子您不阻止他们继续发展吗?”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慕雪芙盈盈而起,换上衣服,对镜敛了敛衣襟,“感情的事如何能阻止,我连我自己都阻止不了。”
她又何尝不想阻止对景容的情感,她也努力过,甚至说出伤害他的话,甚至搬出宸王府,可是努力过后,一切都是徒然,那份情愫如蔓延的藤条缠绕在心间,斩不断,剪不断。而那中间的苦楚,也只有她自己知道。所以,她不再去压抑,也不愿去压制紫夭。有些东西,越是想要压制,就越是疯了一样的滋长。
况且,她有什么资格去干涉紫夭的感情哪?
被人念叨的紫夭此时正坐在越风的身边为他换药,虽然伤口愈合得不错,但到底见了血,也不是一夜之间就可以痊愈的。紫夭平日里总是急急燥燥,但现在却是难得的耐心稳重。
“愈合的不错,修养几日你这胳膊就能行动自如了。”紫夭用绷带缠绕了两圈,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越风将衣服穿上,脸上的红晕才慢慢减退,“这点小伤不碍事的。”
“什么不碍事?流了那么多血还说不碍事,我看你是流血流多了,脑子都傻了。”紫夭瞧他穿衣服慢,那急性子又上来了,上去就为他更衣。她瞪了眼越风,将腰带为他系好,道:“本来就够呆的了,如今又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