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呢喃(3)

这双鞋再踢下去肯定会报废掉。

谢权盯着她不规矩的脚看了半晌,视线从鞋尖到白皙的脚背,再到纤细的脚腕。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有些越界,他飞快移开眼,压低声音叫她:“喂。”

温逢晚被突如其来的男声惊得后退一步。

男人站在背光处,手中拿着她的包。

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又听了多久。

温逢晚迅速直起身,整理了下头发。如果可以,她还想蹲下擦一下鞋尖。

显而易见,此刻的气氛并不适合擦鞋。

算了。

尹夏知把温医生今天的遭遇当成笑话听,听着听着那端没声了,“Hello?说个结局再挂断行不行?”

温逢晚眉心抽搐,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平静对她说:“等着。作者还没写到结尾,写完我再给你讲。”

所以她刚才所说的一切都是小说里的内容,是书里的男女主重逢在局子。

不是他们,懂?

温逢晚挂断收线,自我安慰后面部表情正常了许多。她眨眨眼,长睫扑闪,踩着泥泞上前几步,停在了谢权面前。

几年不见,少年拔节窜长。模样和记忆中的相似,却不同。

温逢晚眉尾挑了挑,从他手里接过小方包,“谢谢你特意送过来。”

谢权心底嗤了声。看吧,就是有聪明人能听懂他的话,即便一个字都不说。

温逢晚将链条肩带展开,语气遗憾,“其实就算你不送过来,我等下也会回去取的。”

假精灵撕下了光鲜亮丽的面具,终于忍不住露出藏在面具下的恶魔犄角。

或者说这副面孔才是他最熟悉的。

谢权听着哒哒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抬眸望向女人站立过的墙角,墙面上依稀残留着浅浅的印渍。

温柔,优雅?呵,倒不见得。

-

温逢晚回到公寓,身上的衣服被雨打湿大半。

尹夏知坐在书桌前查阅资料,听见动静,走到玄关口,丢了块毛巾罩住她的脑袋,“我帮你查了周连清的就诊记录。整个申城,乃至全国,他只到过你这一家诊疗室。”

温逢晚蹙眉,“申城诊疗室的价位表呢?我出的价应该不是最便宜的。”

尹夏知伸出根手指晃了晃,“恰恰相反,中度PTSD治疗价表中,你的价位最贵。”

“这么现实?”

尹夏知翻了个白眼,“这就很矛盾啊,据你说的周家的情况,他们完全可以找个便宜且靠谱的诊疗室就诊。”

温逢晚若有所思,“也可能是我曾经治疗过的病人恰好认识他,友情推荐了我?”

这个设问再次被尹夏知否认,“据我所知,温医生接诊的病人非富即贵,周连清有机会和这类人接触?”

温逢晚目光幽幽,“尹医生的情报网太可怕,这么多‘据我所知’到底是从哪听来的?”

尹夏知摸了摸鼻子,总不能说是申城心理学有个群用于行业交流,里面的未婚男人对小温医生虎视眈眈,因为怕小温同学被拐走才不拉她入群吧。

尹夏知胡诌两句糊弄过去,跟着温逢晚走进卧室,“你真不打算告诉家里?说不定温叔叔和你哥都有办法帮忙。”

温逢晚擦拭头发的动作顿了顿。良久,她叹口气,“不了,这么点小事我能解决。”

铺垫了那么久,都不见温逢晚主动提及今天碰见的那个人。尹夏知实在忍不住好奇,在卧室来来回回踱步,斟酌着说辞开口:“晚晚,你是不是还有个结局没告诉我?”

不提还好,一提好不容易冷静的脑子再次发麻。

温逢晚扭过头,漆黑的眼睛浸润着水光,“结局就是,我忘记拿包,谢权帮我送了过来。”

尹夏知“嗯嗯”两声,“看不出来呀,小谢弟弟还很善良,很好心。”

“然后他听见了我和你的对话。”温逢晚面如死灰,“转身的那刻我和他对视,从业多年来的经验,让我一眼就看懂了他眼中想表达的意思。”

尹夏知异常捧场,“什么意思?”

温逢晚脑海中浮现出男人那双漆黑深邃的眼。她神色几变,咬牙攥紧拳头说:“呵呵,曾经暗戳戳喜欢我、毕业还不忘给我写情书的禽兽姐姐,竟然还忘不掉我,真开心呀。”

尹夏知哑口无言一阵。

而后认真建议道:“你的脑补能力会不会太过于丰富?只当个心理医生太屈尊了,您该去写小说。名字就叫《那些年我和落汤狗弟弟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温逢晚的注意力跑偏:“为什么是落汤狗?”

“落汤鸡?男性从事那种职业的别称是鸭,用鸡不合适。”

温逢晚皱了皱眉,成功被尹医生带跑,“鸭也不好。”谢权那么干净的一个男孩子。

尹夏知表情意味深长,当个心理医生好难,调解朋友的情绪还要时不时想段子。

她叹口气,一本正经附和:“你说得对。鸭子落水就游走了,这不符合逻辑。所以小谢弟弟只能是落汤狗。”

温逢晚仔细回忆了下当初见到谢权的场景,自我劝服了,“别说,还真像。”

第3章 能和姐姐一起睡吗?

因为这个“落汤狗”的话题,思绪被回忆见缝插针的填满。

温逢晚想到了第一次见谢权时的场景。

五年前的苏市,马上入冬的季节,昨晚飘了一场夜雨,清晨路面结冰,接连三个路口因车祸封阻。

赶到医院时,已是上午十点钟。

司机将车停在路边,靠近私家车停车点的地方顺次并排着两辆警车。

她下车时没有多留意,轻车熟路绕开走向急诊大厅。

十三楼的急诊室门外,三个穿制服的警察围在一旁小声交谈,他们身边坐着一个另类。

少年低垂着头,身上的卫衣湿透,有水珠顺着发梢滴落。从瘦削凌厉的下颌流淌至脖颈,没入卫衣衣领中。

他似乎感觉不到冷。

听见脚步声,带头的警察小哥迎上来,“你是温医生的女儿?”

温逢晚点头,说是。目光短暂地移开一下,“请问,我爸爸呢?”

“温医生还在手术室,得等一会儿。”

温逢晚手中提着哥哥没穿过的秋季衣服,视线重新回到男生身上,“不如,我先带他去换衣服?”

警察小哥忧心忡忡,看了眼身后的人,悄悄拉着她到一旁,“这孩子意外落水,受惊过度,不太喜欢和外界沟通。情绪也有点过激,你多担待。”

温逢晚表面平静,内心有些崩溃。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朝休息椅走去,停在男生面前,“你叫谢权对吧?我是温逢晚,你身上都湿了,我这有换洗衣服,你先去换上?”

言简意赅,温柔至极,她自我陶醉了会儿,非常满意。

然而面前的人没有丝毫反应,气氛一下子凝滞起来。

温逢晚勉强维持住自己的表情,抬手轻碰了碰他的肩膀,“你湿成这样,很容易感冒的。”

掌心碰到男生发顶的那刻,他有了动静。谢权猛地抬起头,眼中的冷漠和警惕不加掩饰。

啪的一声——

温逢晚的手被无情挥开。手背刺痛、白皙的皮肤泛红,她大脑宕机,不可置信愣在原地。

两人的视线对上,谢权冷声道:“别碰我。”

温逢晚微微睁大眼,站直身,垂眸对上他漆黑的眼瞳,收了笑,面无表情看着他。

警察小哥走上前,欲言又止。一句“不如还是算了”绕到嘴边,不等说出口,女孩云淡风轻收回手,表情恢复起初的温和,“没关系,我理解他。”

警察小哥一步三回头离开。在这一瞬,温逢晚收敛起嘴边的笑。

她从包里掏出纸巾包,抽出一张展开,随后俯身,隔着纸巾捏住男生的脸。她手上的力道很大,像蓄意报复他刚才的动作,“不擦干净真的会感冒的。”

在别人的角度看来,女孩正体贴帮少年擦脸。

但谢权却能亲身体会到,钳制住他下巴的那只手有多么用力。

温逢晚的声音又轻又软,“跟着姐姐去换衣服,好不好呀?”

谢权直视着她,漆黑清冷的眉眼透出几分不耐。他开口正欲拒绝,女孩又倾了倾身子,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不然今天,你就和几个哥哥一起去睡局子。”

谢权记得今天做笔录的那间狭小的屋子,窗户紧闭,一盏灰扑扑的灯光倔强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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