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潭起身从地上站起来,打开客厅角落的窗户,冷风吹进来,散去几分呛人的烟味。

他回屋冲了澡,换了身干净衣服,拿上手机出门。

早上六点,太阳还没爬上来,城市雾蒙蒙的,李清潭从花店里出来,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司机一听他要去的地址,脸上灿烂的笑容立马僵住,余下的路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和乘客闲聊。

远离了热闹喧嚣的市区,四周的建筑逐渐变得低矮,道路也愈发宽阔,李清潭坐在后排,摆弄着手机,沉默不语。

抵达目的地是一个小时后的事情。

李清潭从车里下来,迎面而来的冷风凛冽刺骨,他收紧了衣领,拿着花束在门口登记了姓名,又买了些纸钱。

他沿着林荫小道一直往前走到里,停在最后一处墓碑前。

李清潭将手里的白色百合放在一旁,抬头看着镶在碑上照片里的年轻女人,低声说:“妈,我来看你了。”

……

城市的另一边。

云泥一早接到云连飞的电话,他因为之前请假耽误了几个工,要到年三十当天才能回来。

父女俩也没什么话聊,交代了几句就挂了。

那一天是二零一三年的二月四日,立春。

庐城的气温却没能跟上节气转变的速度,依旧在零下,但好在是晴天,没有之前那么冷。

云泥在群里看到附近的麦当劳在招学生兼职,中午吃过饭,简单收拾了下就过去面试。

她去的时间不凑巧,正好是店里最忙的时候,加上来面试的学生很多,一群人挤在二楼的小办公室里。

等了一个多小时,进去填了张表,走之前,云泥看见店长在那张表上打了个勾。

她心里一定,从店里出来,顺路去附近超市采购年货。

临近春节,超市里人山人海,仿佛下一天就是世界末日,货架上的东西空了又补,补了又空。

云泥提着一大包购物袋,沿着人行道往回走,在小区门口的梧桐树下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男生高高瘦瘦的,穿着黑色的羽绒服,里面是件同色的衬衫,裤子是湖蓝色的牛仔裤。

他像是等了好久,眼睛都被风吹红了。

“李清潭?”云泥靠近了,手里的东西太重勒得手疼,她换了只手,问:“你怎么在这儿?”

“正好路过。”李清潭说:“我明天就要回北京了。”

“嗯?”她心跳一抖。

“回去过年。”他笑了笑:“过完年还回来。”

她想到什么,没滋没味地“哦”了声。

两个人沉默着对视了几秒,李清潭突然说:“你吃饭了吗?”

“吃了。”云泥愣了下:“你还没吃吗?”

“没。”

手里的东西实在太重,云泥弯腰放在脚边,捏着被勒红的手心,“那你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我不知道吃什么。”李清潭看了看附近,“这周围有什么好吃的吗?”

那会都已经三点多了,小区附近很多馆子都刚歇业或者是还没营业,云泥被他问得答不上来。

她想了想:“算了,你跟我来吧。”

李清潭“哦”了声,抢在她之前拎起地上的袋子,跟着一块进了小区。

小区的白天和夜晚差别很大,唯一没什么区别的就是那条坑坑洼洼的水泥路。

还是之前那栋单元楼。

李清潭上楼的时候才想起来问:“你家里有人吗?我这么过来会不会不太好?”

云泥拿钥匙开门:“没人,我爸还没回来。”

“叔叔什么时候回来?”

“大年三十那天。”云泥开了门,走进去,看他还站在门口,说:“不用换鞋,直接进来吧。”

“哦。”

这是一间比李清潭想象中要小很多的屋子,一室一厅的格局,布置很简单,但随处可见生活的气息。

“随便坐。”云泥拿了个杯子:“喝茶还是白开水?”

“不用,我不渴。”李清潭把手里的购物袋放在墙角的位置,走到沙发旁坐下。

云泥还是给他倒了杯白开水,问:“你想吃什么?”

他捧着杯子,倒也不客气:“面条可以吗?”

“可以,那你先坐会。”云泥提着袋子进了厨房,李清潭放下杯子跟着走了过去。

厨房的空间更狭窄。

他靠着厨门站在那儿,阳光从窗口落进来,她在光影里转头问他:“鸡蛋要吃散的还是整颗的?”

李清潭像是在出神,愣了几秒才说:“都行。”

云泥没再说话,他微微撇开头,眼眶泛着温热,怕情绪泄露,转身离开了厨房。

他在客厅转了一圈,最后停在挂着很多照片的那面墙壁前。

照片里记录着云泥的童年,李清潭看得很仔细,目光停在其中一张。

——女生穿着芭蕾舞的舞蹈服,俯身凑在镜头前,手里举着一张证书和奖杯,笑得很开心。

李清潭又凑近了看。

证书上的字样已经有几分模糊,但不难看出获奖人姓名那一栏写的是云霓二字,而非如今的云泥。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听见身后的动静,又装作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转身往旁边走了两步。

几秒的功夫,云泥端着面碗从厨房出来:“吃饭了。”

他应了声,走到桌旁坐下,偶尔抬头看着坐在对面玩手机的人,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问。

那天,李清潭在那儿一直呆到天快黑才离开,云泥下来丢垃圾,顺便送他去小区门口坐车。

车来了,他和她道别:“明年见。”

云泥笑了下:“明年见。”

车子逐渐驶离,李清潭从后视镜看着那道逐渐变得渺小的身影,心里涌上一种名为不舍的情绪。

……

李清潭曾经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六年,一朝离开,再回来时,这座城市已经不复往日的模样。

时隔十二年,庐城带给他的只有陌生,那些他曾经熟悉的低矮民房,走过的每一条小巷,都只能在回忆里找寻。

他孤身一人,在这座城浑浑噩噩的活着,像是人世间的一抹游魂。

直到来了庐城的第二个年头,李清潭在偶然间遇见了一个人,她让他重新在这座曾经生活过的城市找到了归属感。

他不舍离开,也开始想要的更多。

第23章 希望你在新的一年,一切顺利……

除夕当天, 云连飞火车晚点,过了中午才到家。

那一天是二零一三年的二月九日,云泥白天在麦当劳兼职, 下午两点多才下班。

云连飞已经在家备好了东西, 云泥回去换了身衣服,和父亲一起出门去乡下给母亲扫墓。

徐丽去世那一年, 正是家里最难的一年, 云连飞连一块像样的墓地都买不起, 只好将妻子带回乡下入土为安。

回乡的班车没多少人, 云泥坐在靠窗的位置, 看着窗外逐渐开阔的视野,和父亲陷入同样的沉默里。

每年回去的这趟路, 都是父女俩最默契的时刻。

下了车, 要沿着田埂走很长一段路, 云连飞提着东西走在前边, 身影一瘸一拐。

云泥上前一步, 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我来拿吧。”

“没事, 这么点东西, 能有多重。”话是这么多说, 但云连飞还是松了一只手。

走到徐丽的墓前, 父女俩一个收拾着墓旁的枯枝落叶,一个蹲在那儿烧纸,也不怎么说话。

烧完纸,云泥给徐丽磕了三个头,和之前一样起身往远处走了走,让云连飞和母亲说会话。

冬天的傍晚来得格外早。

云泥站在一望无际的田野旁,回头看了眼父亲有些佝偻的背影, 心里猛地一阵发酸,鼻子也跟着酸了起来。

她挪开视线,又往前走了几步。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云连飞才跟上来,眼眶又红又湿,声音也有些沙哑:“走吧,回去了。”

“哦,好。”

等再重新回到市里,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小区里点着红灯笼,家家户户都亮着阖家团圆的灯光。

菜是一早就买好的,到家之后,云泥换了件外套,穿上围裙在厨房择菜洗菜,云连飞洗了把脸,跟着走了进来。

他拿下挂在墙边的另一件围裙,“买了什么菜?”

“鸡、鱼,猪肉,还有些蔬菜。”两个人的年夜饭也吃不了多少东西,云泥买的并不多。

鸡昨晚就炖好了,云连飞卷起衣袖开始处理鱼,说话声伴着水声:“杭州那个工程还差个尾,初八我得过去一趟,大概三月初才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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