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去见梨姬最后一次吧。
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没有理由又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引力,就像有陈年往事等着她去发掘。
人往往在最危急的关头,越能有超乎平常的无畏;往往快被置之死地,反而更有动力。
掌灯时分,刘英又躲开侍女顶着斗篷行至梨院。还未入院,便瞧见沈嫔的贴身丫头严氏慌慌张张的逃了出来。
刘英随即冲到宫室窗台旁,纵使周围再暗,但她依旧凭着幽深的月光看着梨姬吐着鲜血,衣鬓散乱。
梨姬见她来,尽全力爬到窗台边,开口说了对刘英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
往后数年,那夜都是刘英挥之不去的噩梦。
也是那夜,让一个初入王府便深陷囹圄的无知少女开始下定决心无论以何种手段都要争夺到与她而言的丈夫的宠爱。
她有预感,没有王的恩宠,下场不会好过梨姬。
宫闱寂静,梨姬悄无声息的离开,比飘零的落花还不起眼。
落花尚且入眼,如遇风流者尚能作词悼之。而梨姬,一个曾经也受晋王恩遇的女子……
院外的萧氏正目送刘英的人影淡然在夜色中,如渔翁般洞局,她心想尽管沈嫔连夜处死梨姬自己也并非徒劳无获。
回到倚霞阁中,萧妃久久不能平复,自言自语:“这沈萋为何非要置梨姬于死地不可?”
侍女显容奉了盏茶,说:“您又不是不知沈嫔狭隘,最记恨他人恩宠。梨姬从前多得宠啊。”
“可梨姬也罪不至死啊,我怕沈萋有些欲盖弥彰之嫌,必定在她除掉梨姬的背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她忍耐了这么久,当她发现刘氏可能会揭开这个秘密时,便也想要连消带打埋葬了刘氏。”萧妃回道,若有所思。
从萧妃产子后就郁郁不得晋王宠爱,本仗着生了长子能与郭清仪分庭抗礼。谁知后来又来了个沈嫔霸了恩宠,同样也是产子,恃宠生娇屡屡犯上使自己处境尴尬,心中几欲处之而后快。
这日,晋王回府在刘英处用午膳。膳罢,刘英见晋王适才用的不甚如意,又从李怡手里接过一盅仙芝长鹤汤来奉上。
晋王心事重重的样子,只道了句“有心了”也只搁在案上。刘英赶忙问有何心事,晋王耐不住她盘剥这才说来。
原来如今宫中诸位皇子都蠢蠢欲动,想尽搜罗百宝讨皇帝开心,可晋王自身又身居要职无暇分心唯恐落后于齐王等,恐失帝心,故此烦扰。
刘英笑道:“这有何难,臣妾虽不通文墨,想来这等事只关乎人□□故,臣妾倒是可评一二。”
晋王道:“英卿且说。”“妾想皇帝陛下固然以百宝为乐,可定是更以万民福祉为乐。诸皇子搜罗百宝是劳民伤财之举,王爷鞠躬案牍是养民固国实举。日久见人心,想来皇帝陛下天纵英明会查得王爷苦心。”
晋王没想到她能如此对答,又惊又喜,如获至宝,拉着刘英的手道:“本王真没想到你会如此说,还以为你会和萋儿一样为我到民间搜罗呢。”
说完,刘英便起身旋至厅中,舞了起来。晋王这边更是拍案弛颜。
过了些许日子,晋王兢兢业业倒还有些政绩,相比之下诸子等暴力搜刮的民脂民膏的罪状不知如何被抖漏了出来。
天子大怒,原来最得宠的齐王也被迫即刻启程封地就封。晋王手段极快,又有汉王帮扶,眼下离太子之位也只有一步只遥。
不久,便从淀清楼中传出晋王要升刘英为五品侧嫔的话了。
王府花园石亭中频频传来谈论之声。王妃,萧侧妃,沈侧嫔齐聚一亭。
萧侧妃貌似有些气愤说:“沈妹妹进封为嫔都是生了王二子之后,她刘氏何德何能忝居侧嫔?”说罢瞟了沈嫔一眼。
王妃漫不经心的摆了摆衣袖,说:“本妃也是听淀清楼里一个叫怡儿的丫头说的,貌似齐王被迁封地还是她给咱们王爷出的主意。”
沈嫔实在惊讶,有些急切道:“是她,居然是她?!”
☆、帝崩
沈嫔梨白的面容上又将染了些许愁色,继续说:“那,齐王出京,司马贵妃倒是孤立无援了。”
萧侧妃听罢颇有深意的看着她,言辞犀利说:“方才我们谈论别的,妹妹还一言不发,怎的此刻倒怜恤起贵妃来了?”
沈嫔努力压制心中的慌乱,提高了声调意图掩饰颤抖,说:“萧姐姐可别会错了意!我也是身为人母,只不过是将心比心罢了。怎及姐姐铁石心肠,妹妹真真是可怜竞安那孩子。”
萧妃有些恼怒,尚未发作,王妃就一声呵斥:“好了,日日如此不嫌烦么?”
说完也不看萧佳人一眼,反而望着沈萋说:“沈嫔,你要好好和刘孺子相处啊,切不可再生事端。马上就要到岁末了,命妇局可是忙得紧呐,想来刘孺子加封也要等来年了。”
这时,又来了三四个丫鬟都捧着玉嫩糕,陷花软饼等吃食过来了,三位妃嫔再无人说此事。
话了,王妃仿佛又想到了什么,说:“昨日,皇后殿下赏赐了一批上好的绣绢樱花的缎子下来。本妃瞧着颜色鲜嫩,先赏了刘孺子两匹。沈嫔待会也去我的鸾翔阁挑两匹吧。”
沈氏微微施礼,这才笑的得意起来。一会,人皆散了。
只余萧侧妃主仆在石亭徘徊,她面色难堪,言语间述尽不满:“晋妃实在能干,都不抬举本妃。我迟早有一日得让她们晓得我的厉害,刘英,沈萋一个都跑不了。”
一旁的显容忙的左右看顾,生怕叫人听了去,便要开口劝。
萧氏白了一眼,道:“本妃生了长子后,就不得王爷恩遇。如今又有沈嫔刘嫔坐大……这可如何是好。显姿倒是服侍过王爷两次,你呢?”说罢看了看显容,显容有些羞惭,也不做声了。
此时,显姿不知从何处蹑蹑的寻了过来,见萧侧妃,福了一福道:“侧妃让奴婢好找,您娘家府里的怡小姐来啦,正在倚霞阁好等呢。”
萧妃这才舒了口气,脸上有了些许欢快。
萧怡人是萧佳人嫡亲的妹妹,与其说自己是她的长姐,年龄修养上则更像是她的母亲。
刘英这天闲在阁楼上贻琴,或是许人伴奏,或是自己在一旁作舞。远远望去大有携风欲归的美态,叫人视之称绝。
安欢上来给她过目樱花缎制成的广袖裁衣。刘英看到也觉得美,道:“王爷喜欢看我穿广袖,说更显体态轻盈之美。先放到柜子里去吧,另赏宫裁,缝人,绣娘们一些银两。”
安欢称诺下去了。
李怡儿又是火急火燎的过来,道:“刘嫔福安。”
刘英看着她急躁,不为所动只坐到一边歇着,喝了口茶,也不问她出了何事。
李怡儿终是憋不住,破开了嘴角最后的密线,道:“侧嫔您还坐得住,王妃这些天频频请了萧侧妃,沈侧嫔去说话。完全不把您当回事!”
刘英倒是满不在乎,在她心中个人自在要比趋意奉上惬意很多。
李氏婢子便又开口:“您就不怕她们是在背后编排您吗?”
“我既然明白她们的用意,又何必去惹一场尴尬,大家都不痛快。再者,东边房那里不是还有两个孺子吗,不也没去。”刘英道,
“她们哪里和您比得,那两个啊,只是奴婢提成的孺子罢了。”李怡儿满是不屑。
刘英看她这副模样也懒得开口,只不愿她污了自己的清净,便说让她出去伺候。
晋王府东边房也是有两个孺子的,只不过身份不高也不甚宠爱,府中稍微重大点的事宜都难以参与。
陶孺子原是宫里范顺仪送过来的,晋王也不敢过于宠爱,后又被梨姬之祸牵连如今等同软禁。
另一孺子奚氏,原为宫中掖庭女奴,身份不高。更不为皇后所喜,后侥幸生了王女才勉强封为孺子。
可不到一年,王女夭折,奚氏便自请闭宫,也算顺了徐皇后和府里其他女人的心意。
李怡儿容姿中上,但也算不得过分好看。这天,她提了盒水晶糯丸去东房看望奚孺子,却又怒气冲冲的回来。
这一切也都被安欢看在眼里,李怡儿的心思自然也被她察觉了,只是尚不捅破。
这天,宫里下来了人,姬妾齐聚鸾翔阁。
刘英刚进门,身后的李怡见到连奚孺子都在,更是不喜她,毫不避讳的冷哼一声,安欢将她此举又是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