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的威名,南宫嘉早有耳闻,以至于之前虽未见到真人,却早就在心中生了畏惧之感。现在睿王虽对自己客气无比,可到底是心里发憷。
所以,她用极快地速度穿好衣物,小心翼翼地出了云澜居。
睿王正站在廊侧的银杏树下等她,听到动静便回过身。
今晚的夜色很好,皎洁的月光铺洒在光秃秃的枝丫下,又漏到平整的青砖地面上,在地面描摹出横陈的黑色树影来。
这地方,为何如此熟悉?南宫嘉敲敲自己的脑袋,可自己明明记得从未入过睿王府!
朱域已走到她面前,看出她眉眼间的懊恼,问道:“怎么了?”
南宫嘉脱口而出:“这地方好熟悉,要是有个秋千架就好了!”
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却如巨石砸在湖中般,激起了朱域心中的千层浪。
那年冬天,仍是睿王妃的南宫嘉就曾拽着自己的袖子,央求在此地的银杏树下架一个秋千,只是那时他还未察觉到对她的情意,竟冷淡地推开了她。
南宫嘉从小便集万千宠爱与一生,任性不已 ,见自己夫君态度冷漠,便大哭起来。
只是,朱域那时只觉得心烦气闷,竟吩咐暗卫将南宫嘉赶出了正殿。
也是从那之后,南宫嘉来正殿寻他的次数便明显减少了。
想到此处,朱域心中蓦地一酸,复又一痛。
他看向南宫嘉的目光更深,此时的她眸中不带一点杂质,除了畏惧,一点爱或恨的影子都找不见了。
也好,他想。
忘记了当初他做下的荒唐事,她就不会伤心难过,甚至,他对于她的失忆,竟还有些暗自庆幸!
她忘记了一切,是否就有希望和自己重新开始?他发誓,若是如此,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去弥补亏欠的一切。
“殿……殿下不必为难,嘉儿只是随口一说,这秋千架在此处,实为不妥。”南宫嘉自然早已忘记前事,见朱域忽然阴沉,以为自己失言,连忙战战兢兢地解释。
可朱域却一反常态,将视线投落她的肩头,那里正坠着一缕青丝,他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将那发丝挽好,却见南宫嘉下意识的一躲。
他尴尬地收回手,不再看她:“这正殿多年未加修缮,的确冷清了些,你近几日在府内养伤必定无聊,本王明日便命人在这里架一个秋千。”
南宫嘉心中狐疑更甚,但也并想不拂了睿王的意,遂乖巧道:“嘉儿谢过殿下!”
既承了睿王的情,她见朱域从始至终未提烦扰之事,便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问;\"不知殿下今日因何事烦忧?嘉儿若能宽解殿下,定当尽力。\"
此时月光更甚,大片的银白冷光铺洒在朱域的肩头,他忽然转身去看身后的南宫嘉,一时眸光晦暗不明:“五日后,本王会迎娶徐府第三女为侧妃。”
话音刚落,朱域一双深邃如潭的眸子便一瞬不移的看着南宫嘉,想要将她所有的情绪都分毫不差地收入眼底。
南宫嘉被他看得很不自在,这兜头兜脑的一句迎娶,怎么听都像是喜事,何来烦扰之说?
难道是怕侧妃入府惹睿王妃妒忌?可她分明记得睿王尚未娶妃。
她不想再猜,真心实意地祝福道:“恭喜殿下,侧王妃必是才貌俱佳,日后必与殿下琴瑟和鸣,恩爱……”
“本王并非因为喜欢才娶。”朱域并未给她机会继续吹捧之词,眉宇间似乎还隐有怒气。
南宫嘉不明所以,下意识追问:“那这位徐三姑娘,可知道王爷并非真心属意于她?”
她心中隐隐有答案,皇室中人,朝堂争斗尤为激烈,婚配嫁娶常常与结党站队、争权夺利挂钩,难不成睿王是因为不喜徐三姑娘,却不得不娶她为侧妃而烦扰?
想到此,南宫嘉在心内否定了这个想法,睿王并非拘泥于情/爱的人。
“她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朱域目光凌厉,似乎她若答错便要领罚得意思。
南宫嘉头皮发麻,正要敷衍几句,又听睿王清冷的声音,似警告:“实话实说,无须遮掩。”
“若……若是知晓,臣女佩服徐三姑娘的大胆与痴情;若是不知,等她知道真相的那一日,恐怕会难过自伤罢!”
如果她是徐府那位三姑娘,等到哪一日终于发现,主动求取自己的睿王心中无她,这场对于女子来说是终身幸福的婚约,竟不过是权势所驱的交易而已,恐怕任谁都要伤心欲绝的。这样的婚约,若早一些知晓内情,若是落在她的身上,自己是绝不会答应的!
南宫嘉心中百转千回,却知道这样惹睿王不快的话,是绝不能说出口的,如今婚事不可能改变,睿王此次又在纠结什么?
她却不敢再开口追问,反而将头垂得更低,直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
朱域喉间微动,一股涩意自四肢百骸蔓延开,他是何等察言观色,洞察细微的高手,即使南宫嘉已掩饰得足够深,他也早已猜出此刻眼前女子心内的所思所想。
他在心里苦笑,面上却不变:“若嘉儿是徐三姑娘,会愿意嫁给本王吗?”
☆、第 33 章
南宫嘉猛然抬头,下一刻便摇头道:“臣女不敢妄议皇族婚事。”
朱域不依不饶:“无论你说什么,本王都赦你无罪,不可扯谎。”
这便是必须要答得意思了。
“臣……臣女与徐三姑娘性子也许不同。”南宫嘉斟酌着字句,却到底不敢直接将睿王的婚事拿来置喙,她心中一动,计上心头,“若林恕哥哥不喜嘉儿,仅因仕途娶妻,嘉儿自然是不愿的。纵使嘉儿的任性之举,会让南宫一族蒙羞,可却不得不为了自己的一生幸福考虑。”
“哦?”朱域眉宇并未有丝毫舒展,“如此说来,你与林恕是两情相悦?”
南宫嘉呼吸一窒,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爹爹与林老将军私交甚好,自己与林恕从小一起长大,在两家长辈眼中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就连她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
林恕从下就如兄长般呵护自己,她小时候顽皮,一旦在府中闯了祸,也是有林恕顶着。随着二人年岁渐长,她可以明显感受到,林恕对自己越来越不同,看向她的眼神也越来越热切暧昧。
对于男女之情,南宫素来迟钝,直到林恕央着林老将军向爹爹提了亲,她这才看懂了林恕近几年来眼中的情谊。
可若说她对林恕的感情究竟有几分男女之情,她却一点都答不上来。自始至终,她都将林恕当作一个玩伴,一位兄长,更或者说是一个可以避风的港湾。
她想过拒绝林恕的提亲,可爹爹说,她已到适婚年纪,不嫁给林恕还会有其他男子,若是其他男子,自己就一定喜欢吗?两相比较之下,嫁给林恕便是最佳的选择。
所以到最后,她点了头。因为她明白,不嫁给林恕,又能嫁给谁呢?
况且,她自小与林恕一起长大,林恕的人品才情自己的知晓的,假以时日,林恕一定会在汴梁大放异彩。
更重要的是,林恕眼里,只有她。
对于婚配嫁娶,在汴梁女子中,她已是最幸运的了!
想到这里,南宫嘉不自觉扬起了唇角,回答时避重就轻:“林恕哥哥心中有臣女,臣女自当感激。”
朱域心中一时复杂难言,他似发泄般摔了衣袖,转身便往殿内走去:“天色已晚,本王送你回去。”
南宫嘉捏了捏自己的帕子,犹豫了一瞬,还是快走几步,在睿王身后请求道:“殿下可否准许林恕哥哥入王府?臣女想见他一面。”
朱域脚步蓦地停住,脊背挺得僵直,半晌轻轻地回了一声“好”。
说完,他再也不给南宫嘉机会,快步走入了殿内。
*
第二日,林恕得以睿王的准许,一大早便入了睿王府。
自从太子被废,睿王被罚,林恕作为睿王的母族后人,也一同受到了敲打,要不是睿王昨夜解了自己的禁足,恐怕他现在还在将军府内闭门思过。
林恕摁下心中的烦闷,加快脚步就往云澜院而去。
那晚他被睿王迷晕带走,醒来后便听说南宫嘉与睿王双双坠崖,眼下虽然已被救回,可却一直昏迷,他被禁足时得知这一消息,心急如焚,可却做不了任何事。
如今又听莫檀细细说了南宫嘉此时的情况,心中一颗巨石才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