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嘉披着狐裘,一点儿也不觉得冷,特别是朱域握着的右手,更是烫得很。
她将左手掩在身后,用手指不停地抚着那熟悉的纸张,有些紧张地开口:“王爷,我想去院子东南逛逛,那里有几丛翠竹,月光下应该是极美的。”
院子的东南角,还有装满机密,布控甚严的书房。
朱域并不做迟疑,牵着南宫嘉的手,说了声“好”。
不多时,他们已经踏入了东南角的小阁内,书房就在眼前,只见大门紧闭,外面有两名侍卫看守,想要偷偷潜入几乎不可能,况且自己毫无武功,只要一靠近就会被察觉。
看守书房的侍卫,武功定然不低。
南宫嘉略去心中的烦躁,抬步靠近院角的那片翠竹,轻轻地说道:“这竹子长得真好,不折不弯,即使历经一个寒冬,也能挺拔地站着。”
“竹子虽好,可却不适合女子。”朱域握紧了她的手,“若是可以,男为竹,女为风,只有风入竹林,才能翻起阵阵悉簌。”
“可若无风呢?”南宫嘉知道他话中的意思,只有风竹同现,才能衬出竹的骨气和风的柔婉。他,这是在说他与徐如意吗?
还是指自己与他?
这未免太过牵强了些。
“不会无风……”
“唔……”朱域正想说些什么,忽然就见南宫嘉脸色一变,纤纤玉手捂住嘴巴,另一手捂住小腹,径直蹲了下去。
朱域脸色一变,连忙去抚她的背:“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他忽然想起李太医的话,伸手将人儿横抱起身,正要返回寝屋,一只细嫩的手揪着他胸前的衣襟,许是痛得太过厉害,南宫嘉说话都断断续续,“别……别走动,你一动……就……就痛得厉害。”
朱域脚步一顿,停了一瞬,转身大步往书房內走去。
书房內虽然都是机要文书,古玩藏品,可也设了一处小榻,专供朱域平时午歇所用,他将南宫嘉放在小榻上,伸手去触她的小腹:“还疼吗?”
“恩……”南宫嘉皱了眉头,话语中有些难受,“觉得肚子涨涨的,喉咙也难受。”
那便先躺一躺,朱域小心地扶她躺下,又唤来门外的侍卫,“你们二人分头去宫里寻李太医和南民路的封大夫。”
他早几天特意打听,这才得知南民路有一位神医,专治妇人孕中之症,尤其是害喜之症,颇为拿手。
侍卫领命离开,南宫嘉见书房内外只有她与朱域,连忙装作尤为虚弱的模样,皱着眉恳求道:“殿下……我……我想喝水……”
朱域神色一动,随即起身去了外间去取水。其实书房内只有一间,只是用屏风相隔,隔出了一间“内室”放置小榻而已。南宫嘉看准时机,连忙将从小榻上起身,迅速将那封书信塞入旁边书架上的一排书籍中。
朱域脚步渐近,她心中焦急正要重新躺下,目光顺势扫过那排书架,忽然定住了。
只见那密密的书册中,一张小小的手绘地图映入眼中,因为之前被抽取过,所以露出了一个角,那侧角露出的地方,写着“楚州”“布阵”等字样。
几乎是电光火石间,南宫嘉来不及深思,将那地图迅速抽出,藏在了袖中,可就是因着拿地图的动作浪费了些时间,朱域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已来不及重新躺好,于是顺势一倒,就要摔倒在地。
她在心中默数一、二……还未数到三,便有一双有力的手臂接住了她的身体,雪白的裙摆轻盈如翼,在空中划出了一条优美的弧线,渐渐铺陈在地。
耳侧是朱域略微急切的喘息,他的手臂有些僵硬,似乎很紧张,半晌,他终于垂首蹭了蹭她的脸颊,声音极轻,像是在自言自语:“还好……还好……”
☆、第 24 章
南宫嘉忍住心中的排斥,轻声解释道:“方才躺久了,想换个姿势,可是刚一坐起来,外衣就被扯住了,我一挣就……”
“眼下你怀着孕,做这些动作太过危险,日后本王不会留你一人独处。”朱域似乎并未怀疑,只搂着她坐到榻上,一手轻轻摩挲着她的乌发。
直到那两名侍卫返回禀报,朱域才又重新将她放回榻上,用锦被将她捂住,不留一丝缝隙。
李端和封大夫匆忙赶来,见朱域也在场,立马严肃起来,依次上前搭脉。
南宫嘉的身子一直由李端负责,他首先上前,隔着丝帕,轻轻搭在她皓白的腕上,沉吟片刻,不解道:“殿下,臣方才细细诊了三回脉,小主的身子并无异常,实在……实在不知这剧烈的腹痛从何而来。许是小主睡前吃了些寒凉之物?”
说着,李端忍不住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这南宫氏的腹痛来得没有缘由,他确实诊不出任何异常。他不敢胡诌,只好如实禀告,只是怕睿王觉他医术太差,将他从太医院一脚踢出,那可真是大祸临头。
南宫嘉听罢,身子微僵,可也只是一瞬即逝,她强迫自己松懈下来,抬眸去看身边的朱域。
朱域面上阴晴不定,忽然伸手将南宫嘉揽得更紧,嗓音寒冷如冰:“区区腹痛竟然难倒了一名宫中太医,你这宫中的差事恐怕也不配当了。”
李端被一言戳中心事,早已软了腿,跪伏在地颤抖,等着睿王降罪。
然,朱域却不再搭理他,将视线投向安静等候在一旁的封大夫:“早听闻封大夫医术高明,犹擅孕妇之症,今天深夜打扰,望莫见怪。”
这一通高帽子戴下来,何况是对方是位高权重的睿王,普通人恐怕都要诚惶诚恐地谦虚一番,可封大夫却神色淡淡,也不接朱域的话,慢慢往前在南宫嘉身边半蹲下。
鬼使神差的,南宫嘉竟然在他的注视下,下意识地伸出手。她为何觉得眼前的封大夫莫名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可又想不起来具体细节。
封大夫闭眼号脉,凝神片刻,眉头却越皱越紧,过了会儿,他忽然弓着腰,后退了一大步:“回睿王殿下,小主胎相不稳,方才腹痛许是因为胎位不正导致。”
“如何医治?”朱域问道。
“这……”封大夫似乎很为难,“导致胎位不正的原因很多,治疗方法也会略有不同。不过,按照在下的经验,做到以下两点即可:一者,要时刻保证孕妇心情畅快。二者,可配一些补气的草药,以水煎服。”
话音刚落,朱域眉头渐松:“如此,便劳烦封大夫了。”
“在下这就去写药方。”封大夫规规矩矩地起身回了一礼,跟着侍卫走出内室,可就在他即将出屋的刹那,他忽然转过身,目光沉稳地看向南宫嘉,轻轻说道:“姑娘切记要保持心情通畅,否则这一胎会怀得颇为辛苦,若能时时记住,万事都会有解决之法,称心如意的那一天,也会为自己的身体助益不少。”
南宫嘉本就垂眸斜靠在朱域身侧,听了封大夫的话,震惊地抬起头,这位封大夫,莫非认识她?
如若不识,为何突然停步暗示?
可封大夫没有给她深思的机会,话刚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内室,只留南宫嘉怔在原地。
封大夫的话似乎有话外音,要不是朱黎从没提起过封大夫,她恐怕都要觉得封大夫是知内情的皇后一党。
从见封大夫第一面开始,她就觉得莫名熟悉,又加上他方才说的那段正符合她心中所想的话,她不得不多想一些……
“在想什么?”朱域见她呆呆的,捏了捏她的细嫩的手心,“方才封大夫说要时刻保持开心,本王深以为然,你若有想要达成的心愿,就告诉本王,恩?”
其实,朱域知道南宫嘉的心愿:让南宫堂从崖洞中出来,将南宫一族返回汴梁。
可是他却无法允诺,眼前皇后虎视眈眈,似乎突然在寻找南宫堂的下落,万一南宫堂落入皇后之手,恐怕朱璋的太子之位再也保不住,朱黎懦弱,若他上位,皇后必定垂帘听政,到时候徐姓一族把控朝政,这江山怕是也要改姓“徐”了。
他本打算等到局势稳定,让南宫堂隐姓埋名,避居世外。南宫昊此去西北是为夺权,等到他返回汴梁之时,必定会加官晋爵,到时候南宫一族重新起复合情合理。
他这几日思索许久,已决定等到斗败皇后后,就将南宫昊召回,再恢复南宫嘉睿王妃之位。
徐氏太过强大,在汴梁根基很稳,皇后又狡猾,早已摸清了大部分朝臣立场,若是贸然派南宫昊去西北,皇后必然以十倍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