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君问,这孩子是留抑或是不留,但凭娘娘一句。”青鸾问得小心翼翼,毕竟天后年岁不小难得有孕,自是喜不胜收。只是,若是要和离,这孩子却也是个累赘。
“天后之位,我但可拱手相让,这孩子自是留下。”她当天后这般多年,仙禄也存下了不少。加之,老天帝承诺和离之日该收她为女儿,以天族公主之姿到赤霞宫呆个两三百年。待得风声松了,她便觅个久病的由头离开九重天宫。
“若小姐执意如此,青鸾自是追随。只是,那日闻得小姐有孕,天帝的神色颇为深沉,青鸾怕天帝不会就此放过小姐。”虽说这几日天帝不曾现过身,可也不见得天帝就此罢休。天族嫡出,诚然天帝怎也会拖延至孩儿呱呱落地又或是因着丧女之痛而下令去掉这个孩儿。
天帝待小姐无情,自是任何狠毒之事也能干出。
“大丈夫一言九鼎,天帝断不会食言。”凤栾曦觉得青鸾过于杞人忧天了,如今一切已成定局,他闹腾了这般多年又何须在此骨节处掉链子。她失笑地坐到梳妆镜前,青鸾打开精致的琉璃宝盒,这个宝盒乃是以木甲术的原理剔凿,一方小小的盒子展开成多宝格竟能容下三十件首饰。
凤栾曦熟练地从底盒中的一层取出一对的手铃铛手链,凤族后裔善于音波之术,黅霄宫的帝后荀元氏善于批把,而她则是以手铃铛为兵器。这音波之术又分阴阳,阳为正气,主调修复心神与破解迷惑之术;阴为戾气,主乱人心绪与杀戮为主,除却帝后荀元氏,尚有她天后凤栾曦皆是以阴阳皆有习之。
“小姐这般,可是忧心钧天之内有人谋害?”青鸾见状紧张一问,这对手铃铛手链自凤栾曦当了天后便鲜少显露,凤栾曦在这钧天后宫只剩下一副与世无争的懦弱模样。
“防人之心不可无。”凤栾曦说得很轻,她诚然很是惧怕看见这对手铃铛手链,出嫁之前她也曾是个终日念着“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远,易云能来?”的笑意盈盈少女。
那时的她不过五万岁,与昔日的恋人褚晓神君在南荒之境内不时骑射或是驰骋。褚晓神君乃是一头鸑鷟却在骑射上颇有道行,可惜天意弄人,一道天旨生生把两人分开,那时她阿爹为免褚晓神君抢亲,甚至与钧天从南荒一路绵延至九重天宫皆有天兵神将中的好手重兵把守,若轻举妄动便格杀勿论。
昔日的甜言蜜语如今重看不过是徒增烦忧,这种嫁娶自身不喜之人本就何等无奈与苦楚。出嫁天族前夜,曾经的她最为欢喜吃白水山山下茶摊的红豆糕,为何今日却如同嚼蜡般难以下腹,她咽不下去只得悉数吐出。四百年前,褚晓神君率领五千精兵中了九尾金狐仙帝的埋伏,全军覆没。
“小姐,你莫——”
“放肆!凤栾曦乃是天后,何以要用旧称。”青鸾本欲好生安抚的话生生被天帝的嗓音给打断,天帝不知何时踏入了“琉璃宫”,入门听见青鸾那声“小姐”更是把两道剑眉紧蹙,他尚未昭告天下,这青鸾便糊涂至此了?!
凤栾曦闻言只得急急转身向天帝福身施礼,“天帝息怒,青鸾乃是无心之失,还望天帝宽恕她一回。天帝怎来了?”
☆、第三章
“本天我路过,是以前来看看你醒了没。”从“凌霄台”到“琉璃宫”需得拐九个甬道,显然这个谎言说得很是失败。也许这六万年来他疏于与她培育感情,是以才把彼此关系降到冰点,此刻似乎是他惊扰了她。
“谢天帝关心,妾身身子并无大碍。”她僵硬地下着逐客令,见他坐在椅上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只好眼神示意青鸾去沏茶,接过青鸾递来的茶盅,凤栾曦双手捧给了他,亲疏立现。
“药君如实禀告了,那时我若细心一点,你便不会这般受累。你小产的事儿,对不住。”他与她虽成了亲,行了夫妻之实,奈何他仍不大习惯这般卑微。
“六万年前的旧事,天帝无需自责,妾身已然看开。”她绝非有意在他面前显摆贤惠,只是裹足于旧事极为容易郁结。
“既是看开又何须这般拘束?凤栾曦,你仍旧很是生气。”天帝伸手拉着她的手臂,谁教他脾气太倔,恃才傲物得不肯拉下颜面,这才留了机会给岁月蹉跎了彼此。
“这又谈何气与不气?天帝天生便是个容易招惹桃花的神君,烦请天帝收心养性好生对待天嫔黛丝,天嫔黛丝很是聪慧,妾身已无任何可教了。”她态度坚决得让他错愕,这往事当真不堪回首,除却苦涩更多的便是伤感。
“你如今身怀六甲,你腹中胎儿并非你独自一人,他也是我的血脉!”他耐着性子道。
“血脉?敢问天帝可有尽过一日夫君的责任吗?也罢,天帝与凤某本就是无缘之人,如今亦无须为这些有的没的烦忧。不知天帝何时给予凤某公文玉牒?”她苦笑看着他,她独自在“琉璃宫”中傻傻过了六万年,当日她强忍骨肉分离之痛,可他只沉醉在黛丝替他生育的喜悦之中,这般可恶的夫君她不要总可以吧?
“我从无应诺过什么,如今你言之凿凿,不知可有一纸凭证?”他沄洌今日不跟天斗、不跟地斗,只跟那个不知悔改的自己斗,如何?
“闻说天嫔黛丝甚是寡欢,天帝但可速速迎回“凌霄台”,好生与黛丝过日子。”简直是狗屁不通的文法!他许是当惯了天帝便以为这天下间的神女仙子皆是迷恋他。
天帝本欲与她唇枪舌战一番,却耳尖地听到随着她动作微微响起的铃铛声。他曾听爷爷说过,凤栾曦入宫前是元凤族的圣女,下一任的神官长,是以善于骑射也善于音波之术。只是入宫后,她似乎不再去触碰这些曾经喜欢的。
“我今日前来并非要与你争个高低,你初次有孕之时,是我糊涂了。此番你再次有孕,我不欲你独自承受。”天帝懒理她眼中的敬畏之意。若当真如她所言这边厢和离,那边厢便晋黛丝为新天后,纵然他素来不在乎旁仙的想法,却也不得不仔细替两族的情谊思量。
为何这些凤族的神女一个比一个固执,他以为“昭阳郡主”元安阳已是个异数,今日方知凤栾曦也是这般,非得一头撞入南墙来个鱼死网破方肯罢休。
她这般轻易放手,他合该是高兴,至少免除了逼宫等无聊戏码。原本混乱的灵台兀自灵光乍现,纵然提出纳天嫔的是他,提出同意和离的是他,但她却没有跪求、没有挽留,甚是她比他这个天帝更为热衷。他一时之间不知该说她洒脱抑或是欲擒故纵,但至少可以肯定她存了私心。
“天帝好意,凤某就此谢过。”两人本就待彼此无情,是以无需继续作戏。凤栾曦不甚客气地拒绝了他的提议。
四海八荒六合虽同为神仙,奈何也是分三六九等,于真皇、天帝而言若能培育出感情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诚然感情在天威与权势跟前简直不值一提,血统纯正的子嗣才是最大的保障。
“凤栾曦,你当真是个不识好歹!”天帝假意被她气得拂袖而去,青鸾见状乃是止不住地蹙眉。她一路跟着天帝步出“琉璃宫”的甬道,突然噗通一声跪在天帝身前。
“天帝请留步!”
天帝蹙眉看着青鸾一脸苍白的模样,有别于平日那副恭敬的模样,眼前的青鸾神色颇为笃定甚至似是早已瞧他这位天帝颇为不满良久。
“说。”
“天帝桌上也曾有过天后娘娘烧的菜色,婢子还记得天帝也甚是喜欢的多下箸。婢子记得天后娘娘从前也非这般冷情的,天帝的夜宵、生辰之时的寿面,还有茶点皆是天后娘娘亲手做的。天后娘娘心细,能洞测到天帝多下箸的便是天帝喜好的。”青鸾顿了顿,凤栾曦待宫中上下不错,她虽是凤栾曦的近身侍婢,可她从不端着架子为难过她。
“凤栾曦不是心有所属么?”原是她嫁入宫中干了这么多事儿,她的心到底有多大才能在他这般漠视之下坚持这样六万年之久?
“自天后娘娘承了这指婚天旨,这桩桃花便已凋谢。婢子以为人心肉做,天后娘娘性子再如何贤淑终究还是个神女仙子,大抵也是离不开这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女儿家夙愿。”青鸾见天帝没为难之意便继续道,“婢子不才,随天后娘娘入天宫六万年之久,寻常妃嫔每月尚有三四回见天颜,而天后娘娘却是匆匆照脸也是难事。适才天帝说天后娘娘不识好歹,可这般多年天后娘娘一直以己之绵力去应对天帝的冷漠,敢问天帝到底是何人不识好歹?何人强人所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