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雨哭着说:“不帮了,再也不帮了。”
梁端擦拭的手一顿,呵笑一声:“你真的能硬下心拒绝所有人情?还不够聪明啊。”他的声音忽然变冷,“要帮,谁让你帮你都要帮,但是有前提有条件,让他们自己去领导那儿报备,也不要用自己的账号邮箱,不然你就拖着,拖到事情烂掉也不要插手。”
云雨冷不丁冒出一句:“那不是很无耻?”
梁端把纸巾扔掉,不再理会她,只硬邦邦地说:“这里不适合你。”
云雨低下头——
是她把人想得太好了,还是梁端把人想得太坏了?其实,都不重要,她来这里,是因为热爱所学,投身事业,她只想一心扑在工作上,可为什么越是这样企盼,越不称心如意,总有琐碎的事扯后腿,扯出一地鸡毛。
也许自己真的不适合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是职场小白,刚来吃亏很正常,又是富养的丫头,没心眼也很正常,总得来说是一个慢慢成长……变成老油条的故事哈哈哈
☆、009
009
一旦埋下悲观的种子,无论怎么遏制,都无法阻止沮丧的情绪生根发芽。
云雨没了先前的干劲,脑中时时会生出许多杂念。
从现场回来,窗外正值阳光大好,她扔下安全帽,连反光背心也没解,径自趴在桌上,神情倦倦,很抗拒和人交谈,但是来找她的人不少,她又不得不强撑起笑颜和人搭话。
柯柔来找梁端讨论费率和定额,顺便给办公室带了些小零食。
看云雨无精打采的样子,柯柔关心:“她怎么了?”
梁端心情还不错,满嘴跑火车:“‘情绪’离家出走,‘心态’崩了,多半是私奔,现在八成已经有了线索。”
柯柔整个人懵了:“什么什么?”
梁端转头,微微一笑:“怀疑‘人生’。”
这笑话太冷,柯柔被冻得头皮发麻,一时不知该接什么话合适,恰好电话进来,便转头出了办公室。
这时,云雨也起身往外,浑噩如梦游般,向卫生间去。
卫生间靠近走廊尽头,再向里,右拐后有一方小阳台,春秋天气爽时,会有不少人去那儿喝咖啡闲聊,但现今天正热,太阳底下,没几个耐得住,便沦为打电话的清净处。
柯柔以前在学校念书时,政策还没改,便考了个会计从业资格,老家的父母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国企认这些证书,可以领一点职称津贴,专门打了个电话来,催她去找领导问问,能不能拿到这笔钱。
听那口气,似乎不是想从现下补,想自工作起补。
电话那头传来细碎的叨念。
“你记得跟你们领导好好说,一个月几十,一年可有好几百,你算算,算算,你都工作几年了,不要白不要,俺可给你说了,不能白给……”
柯柔明显有些不耐烦:“知道,知道了。”
她做的是造价,入职时自然没有上报过会计的东西,那时考试,也不过是为了多一条出路,现在为了这个麻烦人,面子上可抹不开。
柯妈妈似是听出了她的口气,揪着不放:“你别光知道,行动起来,脸可没有钱重要,钱可是实实在在拿在手的!”
“你记得把工资条发俺看看,涨没涨俺是知道的,休想骗俺。”
戳中想法,柯柔脸蛋涨得紫红,气急败坏吼:“你能不能不要再管我!我每个月再多给你打五十块行不行?”
“不行,你这孩子就是脸皮薄,把你领导电话给我,你不说,俺给你去说。”
这种小事也给领导说,那她真不要脸了——
她可不想让人觉得自己,又穷又事多。
柯柔急得直接挂了电话,在小阳台站了好一会,等心情平复,这才重新扎好头发往回走,这一转身,正好和从卫生间出来的云雨打了个照面。
云雨发誓,她真的不想听他人隐私,奈何吵架的声音大到想不听都不行。
预感到柯柔快讲完电话,她甚至还故意在洗手池边站了会,想着后走避开,谁能想到柯柔也留了片刻,完美撞上。
四目相对,很是尴尬。
这两天本就没怎么说话的云雨,更是舌蹇语塞,一紧张,开口便是实心眼:“我不是故意的,你……你是要去找人力么?还是不要找了,不,不太好……”
柯柔愣住。
云雨朝自己脑门拍了一巴掌:“我是说人力今天来项目值班的是陶姐,脾气出了名不太好,我不是说那个钱……”
柯柔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走吧,我会解决。”
云雨小心翼翼试探:“真的?”
身侧的女人一撩短发,笑意牵动嘴角的梨涡:“云雨,你这样子和我刚来的时候真像,就特别……特别怕得罪人,”柯柔顿了顿,嘘声叹息,“你一定也很珍惜这份工作吧。”
也……
云雨抬眼偷偷看,柯柔却已经把目光掠向远方。
院外是蓝天白云。
柯柔刚来的时候,不在这个项目,后来投标A市机场,成为先驱队员来此,那时候,临设刚建,不够完善,人迹寥寥,可没如今热闹,陪伴她的只有春虫夏蝉。
别人都嫌流动企业环境不够好,一逮着机会就往家跑,只有她,不嫌。
也不是不嫌,只是对于她这般穷苦出身的孩子,没有选择。
她也相信,只要努力,总有调回机关的一日。
那样,攒一攒钱买个小房子,有家的她,就不用再浪迹天涯。
云雨被她情绪里的希望和激情感染,重重点头:“嗯!我很珍惜!”
柯柔回头正视那青春洋溢的姑娘,目光细细打量,一一扫过她那身白T恤和卷起裤腿的破洞牛仔裤,显然将其视作同类。
只是,柯柔口中的珍惜显然和云雨理解的不一样。
——
老远便听见市场合约部的人喊开标,云雨回到办公室时,何大爷刚拿着笔记本电脑出门,匆匆扫一眼,她以为梁端也不在。
淡蓝色的百叶帘被炽烈的阳光照得透明,屋子安静极了,只有空调微弱的机动声。
云雨轻轻阖上门,向后一靠,伸手抚过前胸,露出虚惊一场的释然——柯柔人好,若是因为这样的乌龙闹得不愉快,以后相处该多难受。
正在椅子上假寐的梁端突然支出脑袋,冷不丁道:“你撞鬼了?这个脸色。”
他这一说话,比见鬼还惊悚。
云雨瞪了一眼:“你才见鬼,我是因为……”
梁端一脸狐疑:“因为什么?”
云雨张了张嘴,想说,又咽下,手指不经意饶了绕头发,往工位走。
走到半途,她忽然转了个圈,向梁端的方向靠过去:“你说,真的会有人为了一点小钱,能搁下面子,不辞辛劳去麻烦人家么?不不不,不能用麻烦,应该叫……”
她想不出合适的措辞。
小时候最艰苦的那段日子,也没为温饱发过愁,云爸发家后,更是从没亏过这个独生女儿,她虽没个大手大脚花钱的习惯,但几十百把块钱对她来说,真的不值一提。
梁端睨了她一眼,呵笑一声:“去菜市场买菜,还有人为一块八毛大打出手呢,你以为人人都像你?”
云雨觉得莫名其妙:“我怎么了?难道你也为一块八毛打过架?”
梁端一噎,双手往胸前一抄,不屑地哼哼:“怎么,想体察人间疾苦?你想不到的还多——”
云雨露出求知的目光。
梁端这才满意地往下说:“我记得在上个项目,有个男生因为少发了一百块绩效,先后找了人力管事的和部门老大,后来又找了成本部、财务部甚至找到了项目老大,可能催得急了,没人好脸色,办公室都在议论他——不就一百块钱吗?”
……不就几十块钱吗?
云雨脑子里忽然闪过柯柔刚才讲电话的声音。
“这也能理解,毕竟是正当权益,争取没什么不好,”云雨表示认同,即便柯柔今日也这样做,她也不会有什么偏见,“只是,如果这个事情落在我身上,我可能因为怕麻烦,也就不去麻烦别人了,说不定还要看人脸色,何必找不痛快。”
在梁端看来,云雨会说出这番话,他一点也不意外。
毕竟,这样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小姐,哪里吃过苦,即便是像工地这么糟糕的环境,只要有钱,十之七八都能摆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