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马上必须面见法官了,他们下午就要带他过去。他有点迷茫,好像整个世界在脚下倾向一边。他恍惚着吃过早餐,小心地帮汉尼拔冲了个澡,没有沾湿他的伤口,然后自己也擦洗干净。汉尼拔用一种冷静客观的评估眼神审视着他。
“我还是觉得你头发再长一点就好了,”他说。
“嗨,莱克特,”某个脑子有坑的家伙大叫,“你现在的高度刚好能吸我的老二。”
威尔不愿去回想童年时候的汉尼拔,以及那些本该照料反而虐待他的畜生。汉尼拔对有关性暴力的威胁明显地镇定自若,毫不担心。威尔胃里翻江倒海。
“破坏者,”威尔告诉汉尼拔那家伙的诨名,他不知道对方的真正名字。
汉尼拔转了转眼珠,根本没分心看对方一眼。“威尔,如果有白痴想把自己软绵绵的某些私密部位放到能轻易被咬到的距离,看在达尔文的份上我觉得我们不该干涉自然规律。”
“他说会用牙齿把你的小鸡鸡咬下来当做零食加个餐。”威尔在‘小’这个字眼上加重了读音,满意地听到四处传来的窃笑。
“推我回去,”汉尼拔专制地说,“我从餐厅里弄到了一把新刀子,而我不会允许你一脸毛茸茸的站在法官面前。”
威尔一点儿也没见怪。他的胡须非常体面。汉尼拔就是喜欢把他呼来喝去而已。回到囚室以后威尔坐在地板上,让汉尼拔不用拉伸腹部肌肉就能够到他。他一边将头向后靠去,一边疑惑自己的理智都飞去哪里了。在场的两个人一个是连环杀手食人魔,另一个是让这个连环杀手将刀子搁在自己喉咙上的傻瓜。威尔觉得说不定自己才应该是去疯人院里度过余生的那个人。
汉尼拔的双手温暖而稳定。这把刀子简直就是一坨屎,但汉尼拔精妙的控制与碰触缓解了灼痛感。威尔闭上眼睛让一切从身边流逝。他想象汉尼拔并不是在监狱里为他做这个,用的也不是一次性塑料制品,而是一把比克牌的双刀片剃须刀。一把老式的直型剃刀。他敢打赌汉尼拔一定会用直型剃刀。汉尼拔将一把刀片放在他喉咙上的想法并不怎么惊恐,反而有点刺激。也许是在阳光下的另外某处,与汉尼拔曾经为他描述过的铺着奢侈床单的床在同一个虚构的地方。
差不多刮完的时候汉尼拔拿刀刃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划痕。
“虐待狂,”威尔轻声抱怨着,在汉尼拔舔上那道刺痛的切口时尴尬地发出一声细小的呜咽。
“你看上去好像挺逍遥的,”汉尼拔将一只脚蹭进威尔的腹股沟,那儿开始有点勃起了。“你在想什么呢?”
威尔想要向他坦白,但说出口的却是:“这可能是我们在一起的最后一天了。”如果他们决定他能无罪获释,他们会让他直接离开。他说不定再也见不到汉尼拔了。
汉尼拔将脚挪到一边。“有可能的,”他说。
“闭嘴,”威尔嗓音刺耳地低声说道,“你干的好事。”他拱起身子,抓起一条毛巾擦掉脸上残留的肥皂泡。之前的兴奋感早已飞到九霄云外。
他站起来,穿上汉尼拔为他定制的那套该死的漂亮西装。它合身得就好像量身定做。他讨厌它。他敢打赌自己现在看起来从未有过的完美。他第一天来到监狱的时候忐忑得心脏似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而将要离开的现在竟然又有了这种感受。
“来这儿,”汉尼拔说,“走之前让我给你一个吻别。”他的双手在威尔刚剃过的颊边感觉有些粗糙,但他的唇柔软而湿润。威尔紧紧攥住汉尼拔的囚服。他的生命是怎样一把烂摊子啊。他努力让自己放手。“你看起来真是美味可口,叫人想一口吞下去※3,”汉尼拔说着让他难受的混账话。
威尔摇着头,但并不是真的想否定什么东西。“也许回头见呢,”他弱弱地说。
汉尼拔拍拍威尔的胸口。“à la prochaine[法:再见]※4,”狱警进来带威尔上庭时他应允道。
第十五章 完
Chapter End Notes
※1:关于雅利安兄弟会补充一点,虽然它是从监狱中开始发展壮大起来的,但它的规模早已远远超出了各大监狱的范围。安德鲁斯基本上就是其中一个小头目。
※2:Six-point restraint一种用于精神病人的医疗床,床周以六条安全带级别的绑带束缚住病人的手腕(2条)、脚踝(2条),胸口(1条),大腿(1条)。卡扣处的锁类似手铐,需要专门钥匙打开。
※3:You look good enough to eat你看起来真是容光焕发/你看起来真好吃。不说双关语的拔叔不是好拔叔。
※4:à la prochaine表示的是‘下次再见’,‘后会有期’。
第16章
威尔慢吞吞地走出去,离开监狱,坐上囚车,前往一间真正的审判室。这不是一场简单的假释听证会。卡茨陪同着坐在他旁边,双脚抬起搁在对面的空座位上。
“别那么冷冰冰的,”她说,“你就要摆脱这里啦。”
威尔将头靠上椅背,茫然望着窗外飞掠而过的电线杆。空调开得太低,他感觉很冷。“大概吧,”他说。他将手指放在西装柔软的面料上摩挲,想象汉尼拔的囚服在手中的质感。还有他皮肤的温度。
“别被兴奋冲昏了头,”卡茨干巴巴地说,“也别担心那么多,你不会再回到那里去了,除非你还有该死的行李需要打包。”
精心定制的西装在袖口处稍稍有点放宽,刚好笼进他手腕的石膏模子。这套西装比他曾为自己购置过的任何一件都要精致。没有谁会期待一名联邦探员穿得跟詹姆斯·邦德一样,更别说联调局教职人员了。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再次站到讲堂上,即使他们真的愿意重新接纳他。他有一种隐秘的预感,在汉尼拔的庭审结束之后,大概没几个人会记得威尔曾经入过狱。他在别人眼里将成为‘揭发切萨皮克开膛手的那个人’。
但眼前并没有什么真正值得期待的。旧的人生痕迹所剩无几,在他们将手铐锁上他手腕的那一刻,过去已全然崩塌。现在他拥有的一切都存在于A区七十三号房里:他的生活模式,以及它围绕着的那个焦点。
他口中干干的,吞咽困难。“我什么都没有。”
卡茨问:“钱包?婚戒?”她在试探,但他无所谓。总好过谈论那些他再也无法找回的东西。
“我没结婚,”他说。他根本没想到过这些。他的钱包在哪里,他的房子钥匙,所有旧生活的遗迹,俱已告终。布劳尔大概知道吧,他想。他入狱时的庭审很短暂,在外面留下的钱财足够自己生活很久。他的作品版税入狱期间一直在稳步累积。理论上讲,他完全不需要回去工作来养活自己。然而如果不工作又该怎么过呢?
也许他们愿意允许他回到实验室。那里很不错,安静,单纯。
他已经同Zee道了别,以防不再有机会见面。还有普赖斯,Mallori,还有Hart。甚至大力胶和Bareback他们那拨人。现在他们都已远离。恍若隔世。一年的生活就这么……消逝了。没有什么可以见证的,除了几道新鲜疤痕,还有脑中留下的另一桩谋杀。
“独身,哈?”卡茨冲他露齿而笑。“那……上过庭之后你打算做什么呢?”她并不是真的在意答案,所以他鼓起一个微笑,希望看起来不要像自我感觉那么糟糕。他真的想不到什么可说的,不过在接下来去法院的路上她也没再追问什么。她是个好人。
法官的办公室四面环绕着暗色的木纹以及高大的书架。但窗子正开着,所以至少有阳光慷慨地投射进来。闻起来有皮革的气息。布劳尔已经等在那里了,公文包靠在椅子边,喜气洋洋地看着他们。
“你气色不错,格雷厄姆,”他说,“我就知道是这么一张娃娃脸。他这样子精神多了,是吗卡茨警官?”
卡茨戏谑地笑着。“就像个高级伴游公关※1。”
威尔的脸颊开始发起烫来。“谢天谢地我还能靠这个蒙混过关,”他低语道,“否则就只能指望法律了。”
“你还真有意思,”卡茨嗓音里有点惊奇。从前没有人曾不带侮辱语调地对他说过这句话。她以鉴定的眼光看着他,他开始有点担心。他上一次见到她这副表情是撞破黑人囚犯之间一宗大型毒品交易的时候。后来四个家伙进了隔离室,两个被送进超高度戒备监狱。她聪明细心,观察力敏锐,而且坚韧如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