锥生零起身坐到了床边,他现在有些力不从心的虚弱,气息感应能力有些失灵,“那么,优姬呢……还有……”
玖兰枢见过锥生零这短暂的虚弱,但这一次他并没有特别介意,因为他知道生死攸关的最大危机已经过去了。
玖兰枢一如既往地语气平缓,声音温柔:“优姬在我书房的休息室里,她已经醒了,星炼在看着她。还有,初大人的话,他说还有些事需要处理,暂时离开了。”
见玖兰枢没有再主动解释什么的打算。
锥生零没有过多表情,但又显得欲言又止,他终于只叹了口气。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锥生零终于想主动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锥生一缕和一条拓麻的气息同时出现在了月之寮主寮。
空置双人寝室里的是人类的锥生一缕的气息,蓝堂英和一条拓麻的气息不在那里。一条拓麻的气息在另一边支葵千里的双人寝室,而蓝堂英,他似乎已经第一时间前往玖兰枢的私人书房休息室,去照看玖兰优姬……
锥生零心中又是一叹,最后什么都没说,只默默起身走出了玖兰枢的寝室,往那个空置的双人寝室走去。
推开双人寝室的门,锥生零看到了仍然昏睡的锥生一缕。
急忙坐到床边的锥生零安静地注视着单人床上的银发少年,他睡得安静,却不安稳。他身上的伤似乎被吩咐以治愈能力处理过了,所有伤口已经全部愈合,但衣服依然是沾着血迹的脏衣。
手中轻攥着系着铃铛的一截红绳,昏睡着的少年眉头皱起了苦涩脆弱的弧度。
紧握着弟弟的手,锥生零彻底安静下来了。
锥生零想来,在之前雷米尔为了替锥生一缕拔出恶魔种子而亲吻他的时候,锥生一缕的表现就已经很奇怪了。然而那时众多问题未能解决的锥生零没能考虑到别的原因,直到一切接近结束时,他才从化身的记录看到昨晚的情况。
他看到了弟弟主动接近雷米尔,却被果断推开。他看到在最后的关头雷米尔自愿舍弃性命,也要换来弟弟自由的余生。
发生了那么多,居然什么都没能察觉……真是失职的哥哥啊……
锥生零忍不住又是一叹。
他把弟弟攥于手心的红绳铃铛被取了出来,放到了床头。随即默默起身到浴室打来了水,为弟弟换下脏衣,清洁了伤口位置的血迹。又在衣柜找来了可用的新衣,替弟弟换上了。
直到忙完这些,重新坐回床边的锥生零就这么沉默下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锥生零终于回了头,看向了一直跟在身边的玖兰枢。
不主动解释……
是在等着旁人兴师问罪吗?
遥想过去,锥生零确实是个会为了重视的人主动去讨要公道的人……
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锥生零很清楚眼前这个人这么做的所有原因,因此,没有问的必要。玖兰枢这个观望态度,不过是因为拿不准经历了这么多以后锥生零最介意的是哪部分。既然他不想主动交代,锥生零便不问,现阶段让玖兰枢冷静一下也好。
锥生零回头继续注视着锥生一缕,慢慢呼了一口气,“玖兰枢,你应该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处理吧?我已经好了,你也不需要陪在这里了,我想再守着一缕一会儿。”
双人寝室静下了,玖兰枢却没有离开的打算。
锥生零这样的态度让玖兰枢有些始料不及。
玖兰枢现在需要的是坦白,他要将锥生零想知道的一切,将自己的所有计划,所有真实想法全部告诉他。然而在玖兰枢的计划涉及锥生一缕的情况下,锥生零居然什么都不问了?现在的他似乎什么都不想了解,直接拒绝给予解释的机会。
不是爆发的愤怒,而是沉默的拒绝。
给予空间,然后各自冷静。
那么,冷静下来以后呢?
难道经历生命的考验以后,他竟要输给自己算计人心的私心吗?
玖兰枢声音依旧温柔平静,“零,你不打算问什么吗?”
锥生零轻轻一顿,没有回头。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开了口:“你希望我问你什么?”
听着这样的反问,玖兰枢反而沉默了。
在玖兰枢的沉默中锥生零心中再次暗叹。本想等锥生一缕醒来以后,等弟弟情绪稳定以后才处理自己的事情的,但是某个心眼明明比蜂窝还多的人似乎钻了牛角尖。
明明玖兰枢才是有错的那一方,锥生零却还是败阵了,败给了他的沉默中暗暗散发的孤独。那个习惯了不会主动解释,一颗心早已历经沧桑的王者,他那佯装不在意的沉默脆弱在锥生零面前从来隐藏不了。
锥生零回头,看着依然看似镇定,脸上带着清浅笑意的玖兰枢,“玖兰枢,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源金属就是玖兰心血的?”
听着语气平缓的质问,玖兰枢有一瞬的走神。一瞬之后才恢复了从容,他低声回答:“从一开始就知道,在知道留住你灵魂的计划以前。还是‘枢’的时候,在瞳将心脏投入熔炉的那时候我就已经知道源金属就是玖兰心血。所以在得释玖兰李土只是诱饵的一瞬间,我就明白了初在玖兰心血上的意图。”
锥生零知道玖兰枢发现了玖兰心血的内情,却没想到居然是在那么早的时候。也是,在数千年前,“枢”就已经知道源金属来自玖兰的女始祖心脏。锥生零只是没想到源金属还能复原,还能有替代品将它换出。而初,原来他一早就已经将可以换出玖兰心血的那把黑刀赠予了自己。
玖兰枢一早就知道玖兰心血不可能缺失……
听着预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的答案,锥生零叹气,一双眼再次看向昏睡的锥生一缕,“所以,我们的假死……是你明知道会被卡菡利用来刺激一缕,还顺着她这个意图故意设计出来的?”
玖兰枢没有辩解,“是。”
锥生零低笑一声,“只为了让卡菡以为自己的目的可以达到,爬得越高,摔得越重?”
“对。”
“所以那时你就已经知道,一缕和雷米尔大人之间……”
“我知道。”
锥生零厌倦了一问一答,厌倦了玖兰枢那压抑得冷静无情的应答。锥生零索性将模棱两可的询问抛了出来:“那么接下来的事呢,你还预见了多少?”
玖兰枢看得见锥生零的疲惫,心的疲惫。
玖兰枢这时才慢慢凑近了锥生零,想触碰他的手,却被躲开了。锥生零还紧握着锥生一缕的手,不知是不愿意被触碰,还是不愿意玖兰枢再伤害锥生一缕。
玖兰枢低叹一声,“零,接下来的事我没有预计太多。我以为那个无法直接伤害人类的恶魔已经没有威胁了。在那个女人面前说完想说的话以后,我是打算让雷米尔大人护送锥生一缕离开,放任那个恶魔自生自灭的。结果……”
玖兰枢不知道灵魂体自然死亡时会出现那种反常的力量强大情况;不知道这样状态下的恶魔会拥有可以伤害人类的力量;不知道雷米尔会在最后关头堕落并在锥生一缕身上炼制笼牢;更不知道在初和雷米尔都失去崩碎灵魂的能力以后还有别的外来力量能将笼牢崩碎。
锥生零一声低笑,声音那样冷静。看着那个和自己有着相同容颜的昏睡少年,锥生零喃喃细语:“我知道你的计划是为了什么……遭了那么多罪,假如一点代价你也不向那个女人讨回来,你就不是我认识的玖兰枢了……”
玖兰枢没有接话,这样安静冷静的锥生零他甚至找不到安抚安慰的机会。如果锥生零大发雷霆玖兰枢还能理解,这样冷静至极的模样却让他心中有种危险的空虚感。
酒红的眼半闭,玖兰枢低声讲述:“零,我不知道恶魔的死亡会是这样的状况,也想不到雷米尔大人会因此而丧生。”
这时锥生零回头看了玖兰枢一眼,那双眼中有着玖兰枢无法理解的疑惑。
看着欲言又止的锥生零,玖兰枢继续维持着平静,“这样的情况不是我能预见的,更不是我计划的部分。但你如果要责怪,也无可厚非。”
好一会儿以后锥生零终于松开了弟弟的手,细心为他掖好了被角。
“出去吧,一缕现在需要休息。”
说完,锥生零起身往门口走去。
锥生零擦身而过的时候,玖兰枢有种一切都在慢慢崩溃的感觉。有种……挽留了锥生零的性命以后,得来不易的所有都即将付诸东流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