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头也不抬,“我知道了。”
吃晚饭她就走出了家门,没有打的,而是走过两个路口去乘地铁。
拥挤的人潮也未能让她思绪缓个片刻,车厢仿佛装着憋闷的空气,高矮胖瘦一个个全都愁绪满面。
她勾搭上宋漠了,宋漠和她爸也坐在同一张桌上吃饭了,但是她一点都没有爽。
她爸问也不过问宋漠一句,他还等着万一,万一她和宋漠没成呢。
宋漠……
昨晚上她还想着,不能怪他,时间尚短,他没来得及想过和她的未来。
现在一切都推翻了,都过了十年了,时间还短么?
她想起高考前,顶着烈日,在野外烧掉宋漠送的那些东西,想起外婆过世时,丢掉的那些冰淇淋,想起了那些为他流过的泪,受过的罪,想起一身孤胆去落魂救他。
想了一路,胸口堵得憋闷,只恨自己昨晚上为什么要问那句话,显得她跟别的女人一样,甚至更卑微,才睡了几觉就想求他给个名分。
不稀罕,她真不稀罕。
骚浪贱就罢了,还是个怂王八,她独自清爽不好么,为什么要让他这屎污了自己。
下了地铁,手机里多了一条微信,宋漠来的,问她在哪儿。
沐央捏着手机走到小区大门口,才给他回复了。
【我妹出差了,我今晚住家里。】
没两步,他又来了一条,说上离棠府找她。
她走过大门,往通往侧门的小巷子里走,玩具店的老板娘又在看韩剧,放着外音,一声声娇俏的“阿扎西”跟豆子似的抖落。
沐央走进深幽小巷,跟外面的喧闹一比,巷子里是另外一番天地,这里是单行线,靠墙的地方划了线,没有停车位的人总是来这里霸占车位。一只野猫蹲在洋紫荆树根底下,玻璃似的眼圆溜溜睁着。
她挨着一辆辆车走,宋漠之前送她,曾经把车停放在这里,抱着她说话。
两行热泪滚下。
【别来了,灿灿和我在一起。】
宋漠给她来了电话。
“沐央,你但凡说话算数一些,我都不用这么累了。”
沐央听得出来,他压着火呢。
“宋漠,我不去你家里了。”
电话里仿佛安静了数秒,又仿佛安静了很久。
“你当真的?”
“当真。”
他鼻端嗤了声,“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话。”
沐央手背抹了下巴的泪,“想清楚了。”
他在电话那头吸气,“好,你的衣服怎么办?”
她没有一丝迟疑,“你丢了吧。”
☆、折寿
小谭驱车往青芽庄走,一路上,大气都不敢出。
“漠哥,要我扶你进去吗?”
宋漠摇晃身子,稍稍定了定神,没搭理他,兀自往别墅里去。
小谭紧赶两步追上他,才伸着胳膊,还没碰上他,小手臂就挨一下。
“还没瘫!”
小谭怏怏收手,“漠哥,你慢点儿。”
英姐已经上床睡觉了,突然听见大厅里一声噗通,赶忙下床跑出去看。
宋漠坐在地上,换了一只拖鞋,另一只皮鞋还穿在脚上。
“哎哟,你这是摔了?”
过了一会儿,也没等到宋漠的回答,只当他喝多了正上头,弯腰便要去搀扶他。
宋漠大手一甩,“赶紧睡你的觉去,别折你的寿。”
英姐:“……这是折你的寿,整天喝那么多,沐央才回家一天,你就憋不住,非要喝大了才好咧。”
“别跟我提她,”宋漠挣扎着站起来,眉头拧做一团,摇晃着往里走,“本来能活到三十八,一提到她,我都活不过二十八。”
英姐看着他摇晃的背影,哭笑不得,“还装不装电梯了咯?”
他定了一下脚,又一步三摇往上走了,“把她腿打断了再装。”
回到房间,他躺倒在床尾的矮凳上,没躺好,软绵绵翻下地。
咚的一声,眼冒金星。
宋漠心里一躁,对着那矮凳狠狠踢了一脚。
今晚饭局上,他还拘着自个,担心晚上回来不能好好伺候她,还得让她来伺候自己,熏着她他都于心不忍,早知道扑个空,还不如喝个烂醉再回来。他可以容忍她的小脾气,可动不动就说不回来了,把衣服丢了,再美成天仙,这些话一出口,谁都受不了。
衣帽间里,沐央的衣服已经占用了他一格衣柜,豆沙粉真丝睡衣被英姐洗过之后,静静挂在柜子里。
他掏出烟盒,往阳台上走,抽出一根把烟抿到嘴里。
打火机一亮,蓝色火苗触摸烟头,橘色忽闪忽闪,他吐了一口眼圈,往上抬眼。
上头晒着沐央的内衣裤,还有一双白色袜子,都是她手洗的。香芋色,挺淡雅,不像她这个人,刺儿刺儿的。
一根烟到了烟屁股,也压不住身上的燥火,这晚上怕是捱不过去,宋漠想,再给她一次机会,如果她服软,他便叫人去离棠府把她接回来。
电话嘟声响起的时候,很快被冰冷的女声代替。
宋漠原地默了一会儿,又拨了一个。
他又退了一步,只要她肯接这个电话,他亲自去也成。
这一回嘟声没有了,直接是机械冰冷的女声。
他终是死了心,事不过三,打第三遍他就是狗!
第二天是周六,赵乾难得收到宋漠的电话,约他上酒吧喝酒。
近两年,他们很少上酒吧了,每次都是一大群人上娱乐会所,或者上青芽庄,怎么都比在闹哄哄的酒吧舒服。
这是单纯要买醉的意思了。
赵乾到的时候,宋漠墨色碎枝衬衫,脸没在灯影闪烁里,一个穿超短的女孩坐在他边上,明明是性感撩人御姐装扮,偏偏笑语晏晏,一对儿深酒窝还挺甜的。
宋漠抬眼看见他,懒懒抬了个手。
“谁啊这是?”
宋漠意兴阑珊,“来问你要纹身师傅电话的。”
那女的一听,红唇一张一合道:“这人没意思得很,问他加个微信,非得问我高考成绩,状元才能加他,我要是考状元我就加首富微信去了。”
宋漠低嗤了一声,往后靠去,“你考第一也加不上首富。”
赵乾没搭理那女的,只对着宋漠坏笑,“漠哥,你可是要进男德学院的人,男德学院,懂?要朴素,要正经,穿那么风骚想勾搭谁啊?””
宋漠未搭理他。
“怎么就这点能耐,才蹲着尿尿几天,就要上这儿来买醉了,难不成是沐央嫌你蹲的姿势不对?”
宋漠掀起眼皮子,松懒懒问:“你知道你为什么纹了一身妖魔鬼怪还是怕老师吗?”
“为什么?”
“因为你这张脸。”
赵乾虽知道不是什么好话,还是往下问,“我这张脸怎么了?”
他搓搓下巴,“一脸憨相,俗称笨蛋脸,老师一见就想逮着问,怎么叫人画了这一身,赶紧去洗了。”
那女的见没人搭理她,自讨没趣,翻了个白眼儿起身走了。
笨蛋脸赵乾动了动下颚,“你找我出来,就为了挤兑我开心?”
宋漠歇了一口气,搭上他肩膀,凑到他耳朵边,“我问你,你交那些个女朋友,有没有谁屁事没有就跟你闹,不接你电话,让你把东西都扔了?”
赵乾绷着嘴看他几秒,噗地一声笑了,“我就说沐央不好伺候,这都赶上祖宗了。”
宋漠不耐:“说!”
“没有,我是轻易跟人住一起的人吗,谁要给我甩脸子,我立马拉黑删除一条龙,让她连个屁都闻不着!”
宋漠咬着腮帮子顿了一会儿,“你能耐。”
赵乾:“漠哥,吃得咸鱼抵得渴,追得上女侠挨得了刀,你就忍着吧。”
宋漠大力抹抹前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就着酒气说出来的话儿情深意切的,“赵乾,我怕是活不到三十八岁了。”
赵乾笑得双肩耸动,带着幸灾乐祸道:“咔嚓又砍你一年,咔嚓又砍你一年。”
大姨每一次来都要念叨,顾家男人每一个都短命,最长没活到四十五,最短命那个才三十,就莫名其妙睡着死掉了,宋漠的外公三十六岁没了,舅舅三十八岁心梗死了。赵乾他们给宋漠算了个三十八的平均数,给宋漠过生日的时候,都说离三十八又近了一年,得抓紧时间享受人生。
两人喝得醉醺醺的,赵乾把宋漠送上了车,舔着脸笑问:“宋漠,沐央真不回去,我就搬回去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