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冰盈心软，跟沐央说，行了行了，都迈往第十一年了，还折腾个什么劲儿。
沐央无声翻着冰箱最下层，里面放着他买的冰淇淋，焦糖冰淇淋里还掺杂着两个抹茶味的，他说吃腻了换一下口味。
如果当下，宋漠直截了当问她，可以做他女朋友吗，她或许会说，可以。
可惜没有如果。
当天晚上，沐央收到医院的电话，她外婆不好了，让她赶紧过去。
沐央心如坠冰窖，她今天本来要去看外婆的，因为一些事情耽误了，没去成。
这种滋味，在她妈过世的时候她已经经历过一回，刻骨铭心，她花了一年才缓过来。外婆的身子，她虽有心里准备，可是真来了，到底受不住。
沐冰盈打电话让宋漠回来接她们，一路上，沐央还存着一些希翼，两姐妹只默默流泪，到了医院，那丝希翼也没了。
沐国林和沈知衡都到了，殡仪馆的人也来了。
沐央悲恸欲绝，死死拉着移动床架，不给他们把外婆拉走。
沈知衡和沐冰盈两人一起把她拉开，殡仪馆的人才把老人带走了。
宋漠站在远处，像个没有感情的石头雕塑。
兵荒马乱的几天，沈知衡忙前忙后，沐冰盈请假陪着她守孝。
但是宋漠消失了。
一周过去，外婆骨灰已经安顿好，万事归于平静，沐冰盈正常上下班，才觉出不对劲来。
“宋漠怎么回事，追人就这么追的，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连个影子都不见。”
沐央灰败的心湖又添了一道黑墨侵染。
沐冰盈看她的神色，暗暗叹了一口气，找了个角落给宋漠打电话。
宋漠声音淡淡的，让她好好照顾沐央。
沐冰盈无语：“宋漠，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沐台长跟我说了一些话，我消化了一下，觉得挺对的。”
“……他说什么了？”
他顿了一会儿，“说，我做不了他女婿。”
沐冰盈火大，“他说做不了就做不了，你还是个男人么！”
他没说话，挂掉了。
沐冰盈一肚子的话，又不能跟沐央说，只好跟钟亦灿说，钟亦灿气得半死，扬言要找人去废了那骚浪贱。
沐央浑浑噩噩过了几天，临到八月十五，她把冰箱下层的冰淇淋都给扔了。
天气凉了，不吃了，以后再也不吃了。
八月十五，沐国林把她叫回家，正式给她介绍他的女朋友许童阳。
许童阳给她准备了不菲的礼物，饭桌上对她很好，好得有点小心翼翼。
沐央很客气。
成年人的世界都不容易，许童阳这样的条件，找一个头婚的多好，何必小心翼翼来做她的后妈。起初她纠缠在她爸妈是不是在她出国的时候就偷偷离了婚，总想寻个机会逼问沐国林，但现在又不想了。
问出来了又如何，再年少情深，终会两看相厌。
这世间的事儿，要好过，莫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实在闭不了，便远离了，眼不见为净，还能有什么烦忧。
饭后，她说朋友约她赏月，离开了她原本的家。
钟亦灿在江边赏月，说就她发小，没有别的人。
天气好，皎皎圆月挂在江水上，这是一个滨江会所，没有外头的滨江公园热闹。
钟亦灿几杯酒下肚，脑子还算清醒，只问她和沈总有没有进展。
“算是有，他终于放弃我了。”
钟亦灿瞠目结舌，“怎么……我去给你外婆上香的时候，他还在呢。”
沐央淡笑：“对啊，他送外婆最后一程。”
他在，是两家的交情在，他不在，证明他已经放弃了。
其实，从她去救宋漠那天起，他就已经放弃了。
“衡哥，他是个聪明人。”
钟亦灿眼珠子无声一抛，“当然了，首富能不聪明？他是聪明人，就你是笨蛋。”
沐央默了默，“最好的结果了，我一个人过得多好，不去祸害别人。”
“到时候你老了，看你后不后悔。”
“后悔什么，老了你就不会来看我了。”
“我婚啊，我有小孩有老公，我忙得很。”
沐央无声看她。
“谁都有，就你一个孤寡老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她唇角轻扯，“不稀罕。”
钟亦灿给她拿了两根小烟花，要给她拍几张照片。
沐央百无聊赖，拍了两张就不愿意拍了，拿着烟花往江边走。
有个男人看了她数眼，走过来，问：“嗨，你是……沐央？”
沐央看向他，没有印象的一张脸，但看起来挺和善的。
“我是。”
男人笑：“你回国了，我还以为你还在伦敦呢。”
“你认识我？”
“以前我也在九中，后来去伯明翰大学了，你不记得我，我记得你。”
沐央笑笑，“我也去过伯明翰，挺喜欢那里的，感觉比伦敦宜居。”
这人叫龚裕廉，和沐央聊了一些在英国的生活见闻。
“我记得刚去没多久，我还和宋漠去伦敦玩了。”
沐央心尖一颤，目光凝在他脸上。
“他不是看你去了吗，跟黑人打架，还进警察局，那时候我英语又烂，他是几乎都不会说，闹到最后差点被返送回国。”
沐央浓黑的眼睫颤动着，“他没找我……”
龚裕廉有些不可思议，“你不知道？我记得有个姓林的追你，他好像有女朋友，他女朋友叫他一个黑人舍友去约你，被宋漠半道给打了。”
……
“我记不太清了，反正追你的不少。”
沐央垂下眼去，“是不少，我也记不清了。”
☆、换狗
沐央十七岁之前，人生顺遂，偶尔叛逆一下，无非是她妈管束她，不让她喝冰的东西，她想着法子偷喝，除此之外，她没有别的烦恼。
高三那一年，她的叛逆期才真正到来，她妈因为科研项目出国了，她和宋漠越走越近，那时候补课，一周只有半天的休息，这半天，宋漠带着她逛遍了南州城的电玩城和游乐场。
最终纸包不住火，学校里的人多少都看出来了。
高考这座大山压着，她的班主任如临大敌，把沐国林和宋立诚都给叫到学校去了。
宋立诚是南州城土著，没什么文化，就是钱多。沐国林出身知识分子家庭，以高知自居，自然端着姿态。
两人彼此都有些瞧不上对方的意思。
又因为那一档节目，宋立诚撤了赞助，沐国林挨了处分，再相见，面上虽客气，沐国林到底不想和宋家扯上关系。
宋立诚自然看得出来，道不同不相为谋，他虽喜欢沐央，也不愿攀附高知，把宋漠训了一顿，私下告诫沐央，好好读书，别跟着宋漠瞎混。
沐国林没怎么教训她，甚至都没有告诉她妈，着手准备给她申请国外的大学。
沐央很听话，爸爸让她考雅思她便考了雅思，宋漠跟着去上培训班，他说她去哪儿，他就去哪儿。
少年的喜欢炽热却又内敛，他甚至没有牵过她的手。
临近高考，宋立诚突然带宋漠去了美国，说跟中介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野鸡大学能混个学历。
一个星期后，他们回来了，正好赶上宋漠的生日，宋漠约了一群猪朋狗友，还有沐央，陪他过生日，就在那一次，他喝了点酒，回家路上，趁着黑灯瞎火，越过牵手拥抱，偷亲了沐央。
被夺走初吻的少女沐央失眠了一个晚上。
何曾料到，第二天，害她失眠的罪魁祸首不认账了。
他说，喝多了谁还记得。
他说，他不出国了，国外一点都不好玩，他打算好好读书，在国内上大学。
少女沐央第一次尝试夜夜睁眼到天明的滋味，白天顶着白花花的烈日，胸口里却是灌着风。
她太嫩了，每天红肿的眼想掩饰都掩饰不了。
沐国林冷眼看着，也没训她，他说，小孩要长大，经这一遭也算不上什么坏事。
出国后，沐央才从别人嘴里得知，沐国林曾经去找了宋家父子，要求宋漠在她成年之前断绝来往，成年之后他就不管了。
宋立诚以为宋漠对沐央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把他痛打一顿。
沐央的十八岁生日，是在伦敦和钟亦灿一起过的，她从未想过，那时候的宋漠会在伦敦，就算此刻沐央知道，也不能让她感动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