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煊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长手瞬间弹开。
姜嬉为了缓解尴尬,坐正了些,道:“皇叔今日,怎么想起来带刀了?”
顾煊眸色清沉,“嬉儿今日,怎么想起来带鱼肠了?”
姜嬉狠狠一窒——
她分明已经把鱼肠藏进腰间,藏得足够深,为何皇叔还是知道了?
顾煊见她神色微凝,便知他猜对了。
他却不是猜的,反问道:“入皇城不能带刀剑?”
姜嬉以为他在提点她带鱼肠的事情,颇有些忐忑,声音也轻得像羽毛:“不能。”
哪只顾煊轻轻哼了一声,眸色转厉,嘴角勾起,“如果非要带呢?”
姜嬉越说,越是面露菜色:“按犯上罪,投入黑水牢,处、处极刑。”
顾煊又问:“黑水牢你去过吗?”
姜嬉摇摇头。
她前世今生,都未曾踏足黑水牢半步。
据说黑水牢是先帝遗产,当时建国未久,多有思想狂悖者,都是投入黑水牢的,折磨他们的心智,凌·虐他们的肉·体,惨无人道。
至今还未有人健康快活地从黑水牢中出来。
顾煊问她:“想去吗?”
“……”姜嬉默然,“多谢皇叔好意。”
她声调缓柔,像一泓清水,刷去顾煊眸中厉色。
他深知心情好了许多:“无妨,有你谢的时候。”
马车行至半路,忽然停下。
外头响起一道熟悉的、令人讨厌的声音。
“两位将军好生辛苦,还要护送郡主入宫,皇叔也算是周到了。”
这话说成这样,不是衍王又是谁?
单青山和闵英都没有理他。
里头顾煊打开轻纱帘,露出一张森寒的、没什么表情的脸,发出了个单音节的字——
“嗯。”
算是回答了衍王那句“皇叔也算是周到”。
衍王骇然站在当场。
皇叔、皇叔怎么在这里?
他怎么上了姜嬉的马车?
这……
他正想着,他身下的马突然腾蹄嘶鸣起来,在原地打转。
照常人来说,此时的顾煊应当适当关怀他一番。
谁知顾煊只冷声同车夫道:“不管他,走。”
衍王:“……”
衍王眼见计划不通,慌忙道:“不知皇叔能否允准臣一同入宫。”
顾煊这回倒是好说话:“也好。”
于是衍王回身:“你们牵着本王的马,去马伤处瞧瞧。”
他吩咐完,就已经踏上了车板,正要进来。
就在此时,轻纱金铃陡然震荡起来。
隔着纱帘,衍王都能感觉得到一股威压迫面而来。
尚未等得及他反应,车里踹出一只长腿,正正踹在衍王腹部。
衍王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飘了出去。
顾煊沉声道:“不许上车。”
第33章 宫门
且不说那是衍王,就是普通人,皇叔也是不能这样当街打人的。
姜嬉吓得睁圆了眼睛。
但她立刻又想到,皇叔素来低调,连入京都要挑夜深人静的时分。
眼下正是纪良惹事的当口,他又如何一改脾性,如此张扬起来?
车帘被皇叔修长的腿影挡住。
微暗的车厢里,姜嬉看向角落那柄黑色薄刃长刀,心里突然感到一股不安。
前些日子,皇叔才同她透露了“废旧主扶仲礼”的意向,而今他便要带刀入宫。
难道是太后与陛下获知什么消息了?
他们提前有了动作,皇叔才带刀防身吗?
可分明这几日她完全没有听到什么风声。皇城司的选人调度也没有什么异常。
她正蹙着秀眉,瞳中满是思虑。
顾煊矮身钻进来,一抬头,姜嬉那张明艳妖绝的脸出现在眼前。
往日的粉口樱唇今日涂了丹朱,看起来犹如雨后红透的果子,香甜可口,诱人采撷。
顾煊身子顿僵,风轻云淡的眼眸立刻聚积起狂风暴。
他立刻回到姜嬉身旁坐下,伸手揭过一旁叠好的轻薄绒毯,铺开遮盖在下半身。
姜嬉面色陡沉,是前所未有的难看,原本想问的话也堵在喉口。
最后她只轻轻柔柔问了一句:“皇叔可是冷了?”
秋日已近,天气转凉,尤其清沉暮霭时分,更是叫人生寒。
顾煊阖着凤眼,喉结上下一动,艰难从喉间挤出一个“嗯”字。
姜嬉又寒暄几句。
她转过头看向他的时候,却发现他额角已经渗出一层薄汗。
于是“噌”地起了身,“皇叔,你可是身子不适吗?怎么的冷还出这么多汗?”
郡主府的马车较普通人家的宽敞许多,平时坐两个人绰绰有余。
可皇叔腿脚修长,缩在这厢中就略显逼仄。
此刻姜嬉起身凑到他面前,更是显得两个人的距离尤其近。
顾煊几乎能感受到她的呼吸。
他凉沉瞥她一眼,却也只这一眼,身子的反应便愈发强烈,他几乎是咬牙在忍受。
他甚至有种异样的恐惧。
越是恐惧,便越是紧紧压住下身的毯子,尽量不让姜嬉看出异样。
姜嬉见他脸色不对,揭了帕子,抬手伸到他鬓边,要为他擦汗。
却被顾煊一把抓住手腕:“嬉儿。”
姜嬉目光挪移,懵懂地对上顾煊深沉如漩涡的视线。
只听他艰难道:“坐回去。”
说完便立刻松开姜嬉的手。
姜嬉愣怔,退回原来的位置坐下,关切地注意这他的脸色。
“不叫太医吗?”
顾煊重新阖上眼:“不用。”
他垂眸的刹那,看见了姜嬉垂在膝上的手臂。
姜嬉肤如凝脂,手上的皮肤尤其细嫩。
被他轻轻一握,便留下一道深深的红印。
顾煊见状,手指一撮,心里重新衡量着方才的力道。
马车重新走动起来,车轮轱辘辘向前,颠得车里两人轻轻晃动。
香车宝马之后,衍王在一种奴仆的簇拥下爬起身来,手捂着腹部,眼睛看向马车远去的方向,目光渐渐幽深起来。
衍王府的奴仆按照衍王一贯的作风,驱散周围聚集的百姓。
衍王却把贴身的侍卫叫到一边,附耳轻轻说道:“把今日这事散播出去,越大越好。”
他眯着眼,忍受着腹部传来的撕裂疼痛感,在原地站了许久许久。
马车渐渐离皇城越来越近了。
出入宫禁,身上有许多东西都是不能带的,故而所有人须得在城门处登记搜身搜车。
因着这一道程序比较繁琐,城门值守的人力又是固定的人数,于是这一检查起来,便耗时颇久。
姜嬉她们到的时候,前面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马车颜色装扮各异,车角挂了各家的木牌。
她撩开车窗的帘子望出去,看见各家贵眷都下了马车活动筋骨。
已经有人看见这边的马车,目光频频往这边望过来。
却碍于单青山和闵英两位大汉杵在外头,不敢靠近。
只有姜妩穿着一身嫡女才穿的浅紫色衣裙,直接过来,盯着车角郡主府的木牌问道:“这不是郡主府的马车吗?”
单青山和闵英和她都有过一面之缘,齐齐道了声:“是。”
是归是,但还是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
仿佛这就是他们厌夜王府的车架一般自在。
姜嬉听见声音,撩开帘子,看姜妩站在马车下。
她虽装点得精致,粉也扑得厚实,却仍难以掩盖眼下乌青。
见她这样,似乎是有话要同姜嬉说。
姜嬉转头向顾煊征询意见:“皇叔,我要下去一趟。”
顾煊此时已然平复许多,闻言道了声“好”,并未说多的话。
得他点头,姜嬉便提起裙摆,下了马车。
她一下马车,前面站在各自车前的贵眷们都纷纷往这处涌来。
姜妩忙执了她的手,拉着她快步走到远远的宫墙下。
姜妩站定,往回看了看,确认没有人跟过来之后,往姜嬉手里塞了张纸条。
“这是他要我给那位的消息。我明着过去给显得突兀,你帮我给了吧。”
毫无疑问,他指的便是东宁侯李舒景。
那位,不言而喻,指的是厌夜王顾煊。
姜妩说完话,道:“他醒了,无恙,你且放心。只是对外还不能如此说,所以没有透一丝风声出去。你们一起长大,我怕你担心,便先告诉你,你别说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