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李舒景停下脚步,又眯缝着眼感叹,“好久没有与神仙姐姐这样走走了。”
姜嬉正色:“姜妩一心对你,不要等失去了才珍惜。”
李舒景也敛了神色:“那你呢?”
姜嬉一怔。
李舒景说:“我一心对……”
“阿景。”姜嬉打断他,仰起头,杏眼定定望入桃花眼里,“你永远是我弟弟。”
李舒景一怔,继而笑了。
他笑得如妖如孽,树荫之下,黛眉朱唇更加分明灿烂。
须臾,他倾身凑到姜嬉耳边,敛了笑容。
青年音色煞是好听,透着分外危险。
“姐姐,你好过分。”
姜嬉面色白了白,往后退了几步。
“你还小,什么都不懂。”
说罢提步便走。
李舒景看着她的身影,勾唇一笑,随了上来。
“神仙姐姐!”
姜嬉道:“你不要跟着我。”
李舒景道:“神仙姐姐不想听听我今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丰功伟绩吗?”
“我昨日写的信,你没有收到吧?”
姜嬉杏眸露出几分迷茫:“什么信?”
李舒景道:“痛骂顾煊的信。他威名在外,京城里要打压他气焰的多得是。东宁侯府就是其中一个,我知道今天我祖母会借题发挥,就先给顾煊递了封信当把柄。怎么样,我聪明吧?”
姜嬉道:“你和你祖母对着干吗?”
李舒景沉默了半晌。
姜嬉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叹息道:“我在给东宁侯府寻另外一条生路。”
他神色不似诈伪,叹息也很是深重。
气氛陡然凝重起来。
姜嬉不语。
须臾,她道:“你自己要多当心。”
李舒景立刻换了副表情,“嗯?神仙姐姐这是在关心我吗?”
“……”
“神仙姐姐,你就不想知道我怎么骂顾煊的吗?”
“神仙姐姐,你快说你想知道!”
“神仙姐姐,你去交州有没有给我带什么礼物啊?”
“神仙姐姐……”
玉兰长道的源头,一抹素净的身影静静站着,直到声色清晰的青年音色喊着“神仙姐姐”,随着距离渐远,隐没在玉兰树的绿叶丛里。
圆圆的脸上,终是露出浅淡的疲惫。
李舒景,我最后再努力一次。
顾煊处事向来利落稳妥,没多久,他便从太后宫里出来了。
日光下,皇宫琉璃瓦折射出绚丽光彩。
他眯了眯眸,问守在太后宫门口的单青山:“人呢?”
单青山不知他问的是姜嬉还是李舒景,俱答了一遍。
“郡主往那处去了,东宁侯与郡主前后脚,应是要去同一个地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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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记错的话,那个方向是坤宁宫。
姜嬉方才在殿内低眉顺眼地告退,说要去皇后处瞧瞧,想来是往那里去了。
想起临出来前太后所说之事,顾煊漆瞳一缩,面色沉寒。
“小叔冠上的簪子看着有几分眼熟,是嬉儿相赠的吧?”太后说着,笑看了旁边许嬷嬷一眼,“嬉儿也是,原本不是说要送她步家表兄的吗,怎么转赠也不重挑个好的。”
原本要送步家表兄。
言犹在耳。
顾煊额角直跳。
他已经很多年未曾真正动过大气了。
单青山和闵英原本在宫里就拘谨,见他神情不对,更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姜嬉见过皇后,又在太后处吃了午膳,话了好一会儿家常。
等太后午间小憩了,她才出来。
她才走出永寿宫。
一转角,李舒景便有黏了上来。
姜嬉颇有些头疼:“你怎么还在这儿?用过午膳了没有?”
李舒景可怜兮兮道:“还没呢……想郡主府的辣子鸡了。”
“……”姜嬉道:“也未尝不可。你叫上姜妩一起到府上来好了。”
说起姜妩,李舒景便顾左右而言他,绝口不再提什么辣子鸡的事。
郡主府的马车停在宫外。
姜嬉身后黏着个李舒景,远远看见那架金铃轻纱的车仗。
车仗两侧,单青山和闵英一左一右,骑马挺立,独独不见皇叔的踪影。
姜嬉下意识看向那道阖掩如常的车帘,心陡然提了起来。
皇叔……不会在里头吧?
偏李舒景在身侧喊:“神仙姐姐,我又要蹭你车架了!”
第21章 青和坊
姜嬉还没上车,就听到一道玉质碎断的声音隔着挑金纱帘传了出来。
“啪”地一声,清脆悦耳,震得她内心一颤。
单青山朝她挤眉弄眼。
姜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觉事情并不简单,天生的自保本能使她两只脚牢牢钉在原地。
忽而肩头一沉。
李舒景长臂绕过她后颈,搭上了单薄的肩膀。
“嗯?”他桃花眼习惯性地眯起,看向香车软厢,“顾煊?”
两人剑拔弩张。
本是炙热的晌午时分,周围却莫名森寒。
沉凉的空气在马车周围凝聚,在车壁之隔的地方,汇聚成惊人漩涡,令人不住胆寒。
“进来。”
顾煊嗓音深如沉渊,似乎酝酿着血雨腥风。
李舒景直起身子,把手从姜嬉肩上收回。
他掸了掸衣服,从腰间抽出折扇,往前就要上马车。
“东宁侯!”姜嬉拉住他的衣袖,轻轻摇了摇头,“你回去换件衣裳吧。”
李舒景骨子里是个很固执的人。
他拉下她的手,仍要上马车。
姜嬉杏眼低垂。
上一世,皇叔回京后发生了一些事情。
最终的结果是皇叔离京,阿景身死。
她攥紧粉拳,“阿景!”
李舒景顿住脚。
姜嬉喊他作阿景的时候,他就知道,她生气了。
近十年的时间里,她喊他阿景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生怕惹她不悦。
“你回去。”
姜嬉声音轻缓,没有置喙余地。
她提起裙裾,踩过脚蹬,上了马车。
轻纱车帘打起的瞬间,她杏眸忽闪了一下,丝毫不掩惊艳之色。
皇叔散了发冠,青丝垂坠如瀑布散落,披散在梨花绣纹的软枕之上。
他五官本就深刻如许,加之满头青丝去了拘束,眉眼寒凉嗜血,看上去就像堕修罗。
顾煊见她粉唇微张,眸光潋滟,忽而手臂一动。
下一刻,他已卷了姜嬉的腰肢,将她带至身旁。
马车耸然向前奔驰起来,越过目光深长的李舒景,纵蹄而去。
顾煊摊开手心。
干干净净的薄茧之上,安安静静地躺着碎成两截的玉簪。
“原本送谁的?”
他目光犹如恶狼之爪,紧紧抓着姜嬉。
姜嬉心里一惊,垂下脑袋,“那日一时情急……这原本是要送怀敦表兄的。”
她声音越来越低,直至听不见。
因她垂着头,修长白皙的脖颈便落入顾煊眼帘。
喉结一动,顾煊声音有些沉哑。
“拿回去,本王不要别人的东西。”
姜嬉点点头,很是听话。
两只小手轻轻抬起,指头分别抓住两截玉簪,取了下来,握在手心里。
她的手就像猫爪一般,挠得人痒痒。
顾煊虚虚握了握手心,垂下手,竟颇有些食髓知味。
姜嬉软软道:“皇叔恕罪,原是我的错。皇叔喜欢什么款式样色,我回去细细挑了,给皇叔送来。”
几番相处下来,她发现皇叔看似酷戾,实则是吃软不吃硬的人。
只要不加以冲撞,再加上有她母亲的过往在,皇叔多不会太过为难她。
这虽有些“挟恩图报”之嫌,却也是眼下平衡她们关系最便捷的法子。
果然,皇叔深深一眼,望了过来。
及至他下了马车,都未再发一语。
姜嬉拨弄着手心的断簪,脆玉相碰,叮叮作响。
还得去帮皇叔找柄簪子。
可皇叔也没告诉她,他喜欢什么样式的……
郡主府坐落在青和坊内。
当初挑了这处建府,就是看中了这坊中静谧。
郡主府左右两户,皆是外放官员的宅邸。
是以她这处洞府,颇有些世外桃源的避世之感。
从宫中回来的第二日,天尚未大亮,郡主府左边的宅子里就传来砰砰咚咚的响动。
守夜的原是陶嬷嬷。
她以为隔壁进了贼,忙找来执墨和携书商量,看看是不是要报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