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人去准备吧。”慕霁交代完毕,见对面人的目光看向身后,再回头才瞧见疏月趁他说话的功夫已经跑远了。
“那姑娘……”
“是你们未来的主子。”慕霁瞧见已消失不见的身影,既已知晓她在何处,便不急于一时,以后他们有的是功夫。
疏月一口气跑了半里,见人没有追上来,方才停下来,缓了缓已紊乱的气息。观景台那头站了几个人,谢家家主谢临风对面一行三排队伍齐聚,又想到那姑娘所说的胜负已分,方料到应是在论功行赏。她靠拢过去,趁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获胜之人身上时,在清明旁边落座。
清明斜睨了她一眼,眼中不悦道:“莫不是掉到茅坑了?”
“不过是迷了路。”话毕,疏月直觉这谎言漏洞百出,就算是循着方才的锣声,也该找回来了。
谁料清明并未追究,她百那趁机瞧见那夺魁之人,身量很高,还有几分面熟,这不是……疏月恍然想起来了,是替她付了红枣桂花糕银两那人,他夫人还是她的首位病患。
“认识?”清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眼中隐隐有探究之意。
“见过。”有了前车之鉴,疏月不敢在他面前扯谎,唯恐再惹他不快。
行赏过后,人群没有立即解散,谢家家主携夫人左菱行至台前,捋了捋胡子,开口道:“今日江湖豪杰聚于此地除了这龙舟赛事之外,还有一间喜事要同诸位宣布,我儿谢照将娶左家小姐左思思为妻,婚事就定在三日后,届时还请各位赏光。”
“恭喜谢家主。”
台下恭维声不断,疏月悄悄看过去,谢家与左家长辈面露喜色,显然对这一决定很欢喜,左思思面带微笑,保持世家小姐的风度,倒是谢照,面上虽然在笑,倒有几分强颜欢笑的意思。
她回神,正对上清明瞧着她的目光。
“怎么了师父?”她低声询问。
“你对这门婚事有意见?”清明语出惊人,疏月忙摆摆手,“师父何出此言?他们二人一个是翩翩公子,一个娇俏可爱,两家又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门当户对。”
清明不再言语,兀自看向左思思,眼中隐隐泛起几丝忧虑。可能练武之人生性敏感,左思思竟侧头看过来,与清明四目相接,对这边点点头。
清明同样点头致意,疏月托腮看向清明,她与他相识这么久,还从未见他对女子如此上心,便忍不住开口道:“师父可是看上这左家小姐了?可惜迟了一步。”
手腕忽然被捏住,疏月吃痛,又怕引来旁人目光,便强忍着没出声,不解地看向清明。后者将手收回去,神情恢复如常。
“清明公子,月姑娘,方才赛事中有人受伤,还请二位过去瞧一瞧。”一小厮过来禀报。
“烦请带路。”清明起身捋平方才坐皱的衣襟,疏月揉了揉手腕,跟着站起来,与清明一同朝台下不远处的临时救治处走去。
说是救治处,其实不过是一个临时搭建的帐篷,小厮将帐篷帘子掀开,清明与疏月一同进去。帐内大概有十几人,均是赤膊男子,见有女子来,面色讶异,有的人还顺手扯过衣衫披在身上,疏月见状眼含笑意,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男子比女子还要害羞。
“这位是医仙月姑娘,为各位治伤的。”见状,小厮解释道。
闻言,帐内原本焦灼的气氛缓和几分,却还是能感觉到有男子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疏月凝神,与清明兵分两路,一左一右,由重到轻一一为其诊治。这些人所受的伤多是擦伤与撞伤,并不严重,想来是赛龙舟的间隙不小心碰到的。
疏月为伤患一一上药,又逐个叮嘱了几句。再为最后一个男子上药时,男子却紧盯着她,眼中尽是好奇。疏月对上他的目光,这男子确切来说应该称为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眼神中看起来并无恶意,疏月便也任他打量。
刚上完药,帐篷被掀开,一个人匆匆走进来,正往少年这边过来。
“司骁,怎么样?”
疏月回头,便瞧见夺魁的“红枣桂花糕”男子,男子见她亦一脸惊喜,方才开口道:“原来医仙月姑娘就是你,失敬失敬,在下柳芳生。”
“不敢当,恭喜柳公子在本次龙舟赛夺魁。”疏月客套道。
“上次贱内之事还未重谢,没想到今日会再遇见姑娘,有机会定当重谢。”
“分内之事,何必客气。”
疏月不习惯与人客套,赶巧清明那头诊治完毕,便与他会合一同出了门。谁料刚到帐篷门口,与门口正欲进来的人撞了个满怀,那人伸手扶住她。
疏月抬头,瞧见来人竟是慕霁。
“怎么如此莽撞?”清明淡淡开口,慕霁原本看着疏月的目光扫向清明,无意间瞥见他腰间别着的香囊,面色当即沉了下来,松开扶住疏月的手,一言未发地进了帐篷。
疏月看向清明,又瞧了眼已落了帘子的帐篷,察觉到氛围不对,便加快脚步离去。还未来得及走远,就听见不远处的堤坝后传来的争吵声。
“你知道我的性子,即便成了婚也不会安守本分,为何还要这样逼我?”声音是谢照,这江边人多而杂,他竟如此沉不住气。
“表哥,既然如此,当日何必招惹我?如果是别人你该如何?始乱终弃?叫人把你的孩子打掉?这么想来还多亏了我生在了左家。我也不同你周旋,你的性子我清楚,我的性子想必你也了解,与我成亲后你若还出去鬼混,别怪我见一个收拾一个。”左思思不卑不亢,话中竟能听出几分威胁的意思。
依疏月来看,二人旗鼓相当,算是杠上了。她正打算转身离开,瞧见清明站在身后,面色不太好看。又想起观景台上提起左思思之时他发狠掐她手腕,便不再多言,兀自回了明月斋。
第18章 近水楼台
这一场赛事折腾个来回就是一整天,等从江边回来,已是日落西山。明月斋隔壁的宅子不断有人搬着东西进进出出,想必是有人住了进来。疏月忽然有几分庆幸选了靠近隔壁宅子的屋子,让清明住的远了些,他喜静,若隔壁住户太吵,恐怕会多出不少烦心事。
晚膳后,疏月从院子里端了个酒坛子过来,倒了两碗,将其中的一碗递给清明,“师父,尝尝这雄黄酒。”
清明端起酒碗仅喝了一小口便放下,从袖口掏出两份大红请帖放于桌子上,请贴上的烫金喜字相当醒目,“三日后,谢、左两家的喜宴邀你我出席,你着手打点一下,礼金不能太少。”
疏月接过请帖,点点头,她这师父对左家小姐格外重视,即便他不提,贺礼也要相当体面,更何况眼下她顶着医仙的名号,礼金太少了面子上也说不过去。
“师父,今日是端阳节,我准备了药草,你身子骨弱,要不要沐浴?”晚膳后,疏月便将热水和药草备好了,这会怕是烧的差不多了。
听见身子骨弱这四个字,清明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面色阴沉道:“不必了。”说罢离了宴客厅,快到门口又回头叮嘱道:“雄黄酒少喝,喝多伤身。”
片刻后,听见隔壁屋砰地一下关门的声,疏月心知他兴致不高,却不知哪里出了错,又惹他不快。
早前听说端阳节用药草沐浴除垢去污,还清毒驱邪,疏月便来了兴致,天黑后取了浴桶,将热水一桶桶灌进去,撒上事先调配好的药草,天热不便关窗,便拉过前段时间病患送的屏风挡在窗前,锁好门后,解了衣裳搭在屏风上,将长发挽起,迈进浴桶。热水浸透全身,舒缓的暖意从外至内散开,疏月闭上眼睛,后颈靠在浴桶边缘,陷入沉睡。
“姐姐……”似是有人在呼唤,耳边发烫,疏月微微转醒,恍惚中好像看见了慕霁,便觉是做了梦,又将眼睛闭上。
感觉有一道视线像火焰一般灼烧着她,疏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浴桶里的水已经没那么烫了,手方撑在桶底,还未起身,就瞧见浴桶边缘搭了只手臂,她忙缩回到浴桶里,顺着手臂看过去,正对上慕霁瞧着她的眼神。他下颚枕在手臂上,就坐在浴桶旁的地上,也不知看了她多久,那眼中情绪复杂,一时之间竟叫她说不出话来。
疏月倏地双手环抱在胸前,以不可思议的眼神警惕地看向他,“你、你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