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篆就这样握着剪刀坐在床上,一夜未曾合眼,可快到凌晨的时候,她实在撑不住,伏在床头睡了过去。睡梦中,她回到了童年,和父亲,母亲和弟弟在一起。天空湛蓝,阳光明媚,远处的青山有白色的雪顶,那山看上去很熟悉,好像在那里见过;四周是烂漫的花海,莺飞蝶舞,空气中不时地飘来奇妙的异香;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母亲头上的珠釧晶莹闪烁,弟弟坐在母亲怀里玩耍;父亲在石桌上用笔沾着清酒教她写‘玉篆’两个字,可她却不肯学,嫌篆字太难写,耍赖皮地用小手把父亲的写得篆字抹了个一塌糊涂。父亲说‘这是你的名子,人没名字,岂不连条虫都不如。’父亲话音未落,天边的突然出现一片乌云,接着刮起阴阴的凉风,花瓣被刮得四处飞扬,母亲说:要下雨了,回去吧。父亲伸手来抱她,她把手伸给父亲,可就在这时,一股黑风迷得她睁不开眼,等她再睁开眼的时候,父亲,母亲和弟弟都没了踪影,只有她一人孤零零的在一片荒野之中,天色暗的好像是黑夜,头顶是黑压压的乌云,她吓得大叫起来“父亲,母亲,父亲,母亲!”
第78章 看守
怎么被她识破的?
她想要独自出去。
那当然不能。
她往回走,看见我们就跑起来了,我们就追了过去。
然后她就把门反锁了?
是,怎么叫也不开,还用家什堵住门。
看来她是知道了,可别逼她,孩子要掉了就全完了。
是这话,怕惊到她,我们没有硬冲进去。
对,好,要知道明天就是塑月了,大功就要告成。别逼她,让她做出糊涂事来。好吃好喝的供着她,除了出来,她要什么给什么,明晚等到子夜就可以下手了。
第79章 谜底
玉篆大叫“父亲,母亲,父亲,母亲。”她睁开眼,屋里静悄悄的,没有风,也没有黑压压的乌云,窗纱有些发白,天快亮了。
她怎么在这,伏在床头,膀子硌得难受。她看了看四周,这好像是她的屋子,只是变了许多,好多家什都没了,然后她看见堵在门口的几案桌柜,记起昨天发生的事情,心开始突突乱跳。她跑到外间四下里仔细查看了一番,确认门窗也都关得好好的,才松了口气。怎么就睡过去了?如果他们闯进来,自己可不是只有束手就擒。窗纱上的人影不见了,不知是走了还是人蹲在地上。
想起了刚才的梦,玉篆不由得百感交集。那是多美好的一段时光啊,那是她生命中最快乐的日子,以后还会有比这更快乐的日子吗?她原来以为会有的,她会和久源一起缔造一个家庭,儿孙满堂,膝下承欢,她原想那会是她生命的巅峰,却原来只是一场空。她快乐童年是她人生的巅峰,从那时起她就开始走下坡路,先是父母和弟弟走了,然后是祖母走了,她从一个小家碧玉沦落成一个粗使的侍婢,原以为嫁到李家是柳暗花明,时来运转,却原来那仅仅是迷惑人的假象,等着她的其实是灭顶之灾!
老天爷为什么会如此不公,她虽谈不上知书达理,贤良淑德,谦和好礼,仁爱孝悌,但在父母和祖母的教诲下,也算是贞固沉静,诚实纯一,勤勉克己,惜老怜贫。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下场,这样的回报。是她做错了什么吗,干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还是触犯了天规地律?她努力地回忆,却实在想不出她干过什么大逆不道之事。那究竟是为什么,仅仅是霉运吗?
天已经大亮了,但窗纱上蓝灰的天光告诉她外面一定是阴天,她想起梦里阴云密布的天空,还有那座白雪戴顶,似曾相识的远山。那座山不就是青玉山吗?她恍然大悟。那个梦要告诉她什么?难道父母知道她的境遇,正在上天看着她吗?玉篆双膝跪地,两手合十“苍天在上,列祖列宗在上,请受玉篆一拜,求老天和列祖列宗保佑玉篆逢凶化吉,遇险呈祥,保佑玉篆腹中的孩子,平安落地。”
“小姐,你起来了吗?我给你拿早饭来了,你把门打开。”门外传来坠儿的声音,冷不丁地把玉篆吓了一跳,她没有吭声,依然跪在原地,眼睛盯着大门。
“小姐,开门呐。”门上有拍打的声音,玉篆起身从床上拿起剪刀。
“小姐,你到底是怎么了?无论怎样,都要吃饭啊。就算不为你自己,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
坠儿的话提醒了玉篆,她确实已经饥肠辘辘,最近她食量大增,经常是刚吃完没多久就又感觉饥饿。昨天剩下的点心已经全吃光了,她拿起茶壶晃了晃,好像还有一点壶底,可全倒出来也只得了半茶杯,两口就喝光了。
虽然又饿又渴,可她不敢开门,谁知道把门打开会发生什么?可是自己难道就一直呆在这屋里,就算不被害死也得饿死渴死。
啪啪啪,又是哪里在响?不是大门,声音是从后窗传来的。玉篆用手握住门闩轻轻摇晃了一下,确定门闩已经闩死,才走到后窗前。果然有什么东西在敲打窗楞,他们该不会从窗子爬进来吧?玉篆把窗子打开一小条缝,顺着窗缝往下看,没有人,只有一根竹竿在离墙不远的地方晃荡,李宝在下面手里拿着竹竿仰头往上看,看到玉篆李宝叫道“少夫人,那篮子里有吃食和茶水,你得吃些东西啊。”
竹竿尖上果然挑着个篮子。她以为有什么机关,慌忙把窗子关上,用销子销死。
“玉篆,你得吃点东西啊,肚里怀着孩子,不吃不喝怎么受得了。”是夫人的声音。
听到夫人说话,玉篆不自觉地打开窗子,她把窗扇推开些,看见老爷和夫人就站在李宝身后不远的地方。
“玉篆,只是不让你独自出门就发这么大脾气,他们还不都是为了你好,我以为你一时生气也就算了,可都这会子了,你还和他们置气,饭也不肯吃,你这是怎么了?”夫人语调里带着责备。
玉篆无言以对,她应该不是夫人,可却有着夫人的面目,这让玉篆下意识地心里带着敬畏,不肯对她和老爷说出什么不敬的话。
“快把门打开,下人们冒犯了你,我责罚他们就是,但你不能糟蹋自己和孩子啊。”夫人继续说。
玉篆关上窗子,转身背靠着墙。是啊,难道她和腹中的孩子就这样在这里等死吗?她心里突然有一种想要把事情弄明白的冲动。既然已经摊牌了,那就索性问问他们,到底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她转身打开窗子,看见李宝和老爷夫人正在嘀咕什么,听到开窗的声音,三个人一起抬头往上看。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玉篆问。下面的三个显然没有料到玉篆会如此发问,傻呆呆地瞪着她。
“你们是要钱还是要这个宅子?还是,还是想要我?”
“少夫人你在说什么,我们只要你和孩子平平安安的。”李宝说,“你快把门打开,李尊冒犯了你,我把他捆了来,由你发落。”
“我是问你们要什么,要我吗,你们想怎么处置我?”玉篆追着问。
“我们只要你和孩子都平安,等久源回来,我们一家和和气气地过日子。”夫人在下面对玉篆喊。
久源,等久源回来,久源会回来吗?玉篆鼻子有些发酸,她把窗子关上,退回床上坐下。
“玉篆,听妈的话,把门打开,你有什么委屈,和妈妈说。”夫人在下面接着喊。
妈妈,这两个字让玉篆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开始抽泣。妈妈,如果妈妈还在该有多好,如果妈妈在,她就不会成为孤儿,如果妈妈在,她就不会被婶娘欺辱,如果妈妈在,她永远都有家,都有可以投奔的地方,如果妈妈在,这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如果妈妈在,如果妈妈在……积压了几年的委屈和痛苦在这一刻一股脑地爆发,玉篆伏在床上痛哭起来。她哭啊,哭啊,眼泪湿透了床褥,直哭倒精疲力竭,不知不觉地趴在床上睡着了。
傍晚的时候,一阵敲门声把她从睡梦中惊醒,几乎一整天粒米未进,滴水未沾,脱水让她感到腹内隐隐作痛,手脚有些发麻——那是痉挛的前兆。她忍着疼痛从床上坐起来,只觉得腹内空空,头昏眼花,嗓子干得好像长了草。
天色已暗,屋里灰蒙蒙的, “少夫人,把门打开,我给你送茶饭来了。”是祝妈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