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对了,快去吧。”说着春梅过来领了宝云出去,宝云一边往外走一边不放心地回头看玉篆。
等宝云和春梅出去了,应夫人对其他人说“你们先去门外候着,叫你们再进来。”旁边两个伺候的丫鬟媳妇应声走了出去。
应夫人用手指着桌上的菜肴对玉篆说“快吃吧,在我面前没什么好顾忌的。”
“多谢应夫人。”玉篆心里满是感激,她低头吃菜,可不知为什么,刚才强烈的食欲好像没有了。
“多吃点。”应夫人说,可玉篆觉得胸口发胀,吃不下去。
“是不是怕宝云回去告状啊?”应夫人问。
“没有啊。”玉篆抬头勉强对应夫人笑了一下。
“别嘴硬了,我早看出来了。你以为你不吃她就不告了?既然横竖都是告,干嘛不多吃点?自己的身子要紧。你不告诉我,我也能猜出来你近来都吃什么,多吃点,就算回去她生气,还能让你吐出来不成?”
玉篆觉得应夫人的话有道理,怕又怎么样呢?该来的也挡不住。
“我听说有人去你家提亲了?”应夫人试探地说,她的话触到了玉篆的痛处。
“你愿意吗?”应夫人轻声问,玉篆没说话,摇了摇头。
应夫人叹了口气“我一听给你说的人家,就知道你不愿意。不过你也不用太着急,老夫人过世,你横竖是有一年孝要守的,你婶娘也不能把你怎样。”
“可一年后呢?还不是如此。”玉篆说。
应夫人看了看左右,探过身子对玉篆小声说“不知道老夫人在世的时候有没有对你说过,你还小的时候,你父亲把你许给了五奎的李家,她知道吗?”
玉篆脸上挂着泪痕,对应夫人点点头,她看了看身后左右,小声说“祖母对我说过的,还给我看过婚书。可现在婚书在婶娘手里,而且,而且我听说李家好像有了麻烦。”
应夫人听了玉篆的话,沉思了片刻说“你是说李家败落了,去了也要过苦日子?”说完静静地看着玉篆。
“不是的,不是的。”玉篆拼命摇头“不瞒应夫人笑话,我现在在家里其实还不如一个下人,应夫人想来也看出一二。我虽然从没见过李家人,我只是想,既是我父亲看上的人家儿,人品一定不差,再苦,还能苦过现在不成?我现在就是一个粗使的洗娘,吃穿用度都是最下等的,还要挨打挨骂。我还能嫌弃李家什么?只是现在他们自身都难保,哪还能顾得上我?”
应夫人抓起玉篆的双手,两年的劳作,她的纤纤玉手已经毫无踪影,骨节粗大,指甲劈裂,皮肤粗糙而皲裂。应夫人把玉篆的手拉进自己怀里,含泪低着头说“这要让你父母祖母看见,真得心疼死了。”
应夫人放下玉篆的手起身在房里踱了几个来回,然后走到玉篆身边,玉篆忙站起来,应夫人握住她的肩膀说“篆儿你听我说,你要守一年的孝,在此期间不得嫁娶,这个礼数,你叔父和婶娘是不会违的,所以一年之内你不用担心。你回去以后,多顺着你婶娘些,不要顶撞她,自己也少受些苦,等我回去自有道理,虽说我不能对你保证什么,我会尽力而为。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玉篆听了应夫人的话,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她明白应夫人的意思,心里有千万感激的话,可嘴里却吐不出一个字,只是眼泪汩汩地往外淌。
“快起来,快起来,”应夫人抓着玉篆的手把她扶起来,“别叫人看见。”
第28章 李家来客
接下来的两个多月应该算是在平静中渡过的。玉篆每天早晨穿过院子去对面顾嫂那里吃早饭,顾嫂也是老家人,知道家里的底细,对玉篆也很同情,虽然婶娘的指示不敢违背,但时常私下里给玉篆些前面吃不了剩下的好东西。吃过早饭,玉篆回到自己房里,把前面送来的衣物抱到水井边,然后就打水洗衣物,洗完晾好,也就到了中饭的时间。玉篆和顾嫂在厨房里安静的吃完中饭,就回房小睡一会儿,午睡起来按照婶娘的吩咐把后院打扫一遍。
婶娘没有叫她打扫前面,无论出于什么目的,玉篆都感到庆幸。跑到前面在玉字、玉文、宝云、陈嫂还有其他下人面前扫扫抹抹,还真让她有些难为情,或许他们也是这么觉得吧,特别是叔父,玉篆猜想。
祖母去世后,所有的一切都是婶娘出面,这前前后后三个月,玉篆看见叔父的次数一只手就数的过来,其中只有一次简单地和叔父寒暄过两句。叔父不会不知道她的处境,但为什么会对她不闻不问?叔父到底和她是血亲呀!
虽然明知玉篆现在在文家其实就是个下人,可顾嫂并没有真把玉篆当下人看待,一旦婶娘和宝云、陈嫂不在眼前,顾嫂仍然称玉篆小姐,对她也很客气,只要玉篆需要帮忙,顾嫂都会过来帮一把。
顾嫂对玉篆说“说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将来出嫁的时候还是文家大小姐的身份,嫁的也会是门当户对的人家。就算夫人不乐意,”顾嫂说到这突然闭了口,警觉的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旁人,才接着对玉篆说“可如果真的把你像我们一样,嫁给个出苦力的,这吕荣城里的人还不把你家笑话死。”玉篆觉得顾嫂说得有道理,可又想把她嫁给个门当户对的老头子做填房,倒还真不如嫁给个实实在在的小户人家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只要你沉得住气,能忍则忍,等你出嫁到了夫家,那就是少夫人,当家作主,这边就是再怎么样,也是鞭长莫及呀。”顾嫂语重心长地说。
顾嫂的话让玉篆想起了应夫人,自从两个多月前和应夫人分别以后就在没有听到任何消息。也许应夫人给她写过书信但是被婶娘扣下了?可如果真是那样,婶娘那个直筒子脾气应该多少会漏出些来,而且应夫人明知信到不了她手里,也不会去自找麻烦,自讨没趣,给她写什么信。
从应夫人家里回来以后,玉篆就一直呆在后院。应夫人给的东西都被婶娘收走了,说是替她代为保管。除了顾嫂和来送东西取东西的下人,玉篆没有见过其他人,就连坠儿,怕顾嫂看见给婶娘报信,也没到后院来过。做师爷填房的事婶娘没再提起,但玉篆知道,事情并没有完,虽说一年之内为祖母守孝不可以婚嫁,但一年很快就过去了,婶娘是不会罢休的。
应夫人、应老爷和五奎李家是多年的老友,应夫人把消息带给李家应该没问题。但应夫人不过是信使,究竟怎样还要看五奎李家。不知李家现在是怎么打算的,会不会不再满意这门亲事,或者李家公子另有所爱,不愿履行婚约?父母和祖母都已去世,如果五奎李家不来履约,那这事也就不了了之,婶娘和叔父乐得其所,肯定不会去找李家。又或者李家已经破落了,顾及家道中落,羞于上门提亲,应夫人不是试探她能否过苦日子吗?如果五奎李家不来提亲,那一切还要听从婶娘摆布。
看来事情并不像开始想得那样简单,玉篆坐在树下纠结地皱着眉头,心里乱得像一团麻。吱扭一声,通向前院的门被打开了,只见宝云手里捧着一摞衣服进了后院,都已经快到晚饭的时候了,这个时候送来衣服,一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明早等着穿的。宝云走近了,手里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不像是要洗的脏衣服,她走到玉篆面前,把衣服放到玉篆手里说“夫人叫你换了衣服到前面去,你快点吧。”
玉篆低头看手里的衣服,是自己以前穿的旧衣,都这个时候了,叫她换衣服到前面去干什么?是去见人还是……玉篆满腹狐疑抱着衣服回到自己房里,换好衣服来到前院。宝云已经等在客堂门外,见她来了就转身带着玉篆进了客堂。
屋里婶娘端坐在上座,下边一个矮凳上做着一个妇人,见玉篆进来马上起身,对玉篆行了个礼。玉篆忙不迭地还礼,又给婶娘行礼,婶娘命玉篆坐在下手的椅子上,又让妇人坐下,妇人谢了座,复又坐到矮凳上。从妇人的穿着打扮和坐在矮凳上,玉篆推断这应该是个有体面的下人,但是谁家下人呢,为什么要见她?
“这么晚了还把小姐请出来,小姐别见怪。小姐一定没见过我,我是五奎李家的管家娘子李宝家的。”听到五奎李家,玉篆差点叫出声,她几乎忘了呼吸,呆呆地盯着李宝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