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嫂接着问宝云,夫人和老爷提这事,是不是想把……”
“想把什么?”玉篆急切地问。
“后面没说出口。就听宝云说,还没定呢,你嘴严谨些,别到处乱说,叫大小姐知道。”
玉篆只觉得浑身的血在喷涌,胸部剧烈地起伏,她的手有些发抖,脑门儿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坠儿察觉到玉篆的变化,她抓住玉篆的手说“小姐先别急,虽说夫人大概有这个意思,和老爷提了,可应该没有定下来,再说师爷那边还不知是什么意思呢。我来告诉小姐,就是让小姐心里有个底儿,早做些谋划,免得到时手忙脚乱。”
“我明白,谢谢你坠儿。如果你听到了什么,一定马上来告诉我。”玉篆恳且地看着坠儿。
“那还用说吗,小姐。”坠儿使劲对玉篆点头。
可是告诉她又能怎样呢?她一个女孩子家,婚姻的事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父母双亡,现在祖母又神志不清,叔叔和婶娘理所应当地可以替她做主,而叔叔又是凡事都听婶娘的,到头来还不是听凭婶娘拿捏?
坠儿继续和玉篆闲话,玉篆心不在焉地答应着,坠儿刚告诉她的事情总在脑子里翻滚。自从祖母病后,她一直担忧的事情终于有了前奏,那个画着问号的未来也开始露出真面目。其实她心里早就有预感,但真的听到,依然感到愤怒和震惊,也许因为她多少心存幻想,期待奇迹的发生,自欺欺人吧。
坠儿和玉篆一起伺候祖母吃过饭,又帮着玉篆换洗干净,就回去了,临走前说了好多宽心的话。送走了坠儿,玉篆坐到窗前,拿起一件做了一半的针线活想接着做,可她瞪眼瞧着那些细密的针脚,竟不知该如何下手。她的心好像被栓了个秤砣,不断地往下沉,她必须做点什么,动起来,就好像溺水的人会下意识地舞动四肢,可她好像什么也不会做,像个傻子一样脑子里一片空白。
“啊,啊。”这是什么声音,她坐在那里发愣,声音很熟悉,可她却记不起来究竟是什么声音。
“啊,啊。”她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到床上一个老妇人,半举着胳膊,手抽搐般的晃动。
祖母,是祖母。她的眼泪刷地涌出来,起身跑到床边,握住祖母的手。
“怎么了?”她哭着问,“是要小解吗?”
“啊,啊。”祖母微微摇了摇头。
玉篆把祖母的手贴在自己脸上,那抽搐着的手好像在轻轻地抚摸她,她感觉到从祖母手上传来的温暖,“怎么了祖母,怎么了?”玉篆哭着问。
第22章 见客
还有几天就是腊月了,这天早上玉篆把祖母打点好就快到中午了,离吃饭还有个把时辰,她拿起祖母过年的新衣,坐到炭火盆边想在吃饭前赶几针。
门外传来脚步声,而且好像不是一个人,会是谁呢?除了送饭的时间,每次有人到这里来都会让她紧张。脚步声到门口停住了,随后传来敲门的声音。
“是谁啊?”玉篆问。
“是我,宝云。”自从那天她被婶娘打了一顿,宝云就再没把她当小姐看。
玉篆打开门,门前站着宝云和陈嫂,两个人各自抱了两包东西,宝云和陈嫂二话不说,直接进屋,把东西放到桌子上,然后回身对玉篆说“我们来伺候小姐梳洗,夫人叫小姐到前面见客。”
“见客,什么客人?”听到有客人来访,玉篆心里有些高兴,自从祖母病倒,玉篆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见过以前常来常往的亲朋好友了,可不知为什么,她心里有些莫名其妙的不自在。
“我们也不知道,小姐去了就知道了。”宝云冷冰冰地说,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小姐快来梳洗更衣吧,晚了就迟了。”
玉篆站在原地没动,宝云和陈嫂见状上来就给玉篆解衣服,玉篆没有反抗,由着她们摆布。
新衣服还散发着樟木箱的味道,穿在身上有些发硬。玉篆认得那是她的衣服,只穿过一两次,水红的缎面上绣着鹅黄色的栀子花花纹,她上一次穿这件衣服,好像是,好像是两年前的新年,祖母给她选得料子。
换好衣服,宝云和陈嫂开始给玉篆梳头,她们动作有些粗鲁,拽得玉篆的头左歪右倒,头皮生疼,玉篆朴素方便的发髻,被她们梳成那种以前常梳的高耸的美人髻。梳完头,宝云给玉篆脸上擦了些粉,然后居然从梳妆盒里拿出了几样珠钏给玉篆簪在头上,尽管宝云的速度很快,玉篆还是认出那是她以前戴的首饰。没有镜子,她看不见自己是什么样,她低头看着衣裙的下摆和袖口,知道自己长高了。。
“小姐,走吧。”宝云对她说,然后和陈嫂两个不由分说驾着她就往外走。通往客堂的门边有一个黑色大厨,漆的油光锃亮,经过衣橱前的时候玉篆瞟了一眼映在衣橱上的影像,虽然一掠而过,但那靓丽和光彩却让玉篆眼前一亮,恍若回到从前,不由得百感交集,几乎落泪。
宝云和陈嫂夹着玉篆出了门,就在出门的那一刹那,她听到祖母啊,啊的声音。她想回去看看祖母怎么了,可宝云和陈嫂一左一右抓着她,驾着她往前走,她试图挣脱,可无济于事。她们出门沿着门廊向右转,经过祖母窗户的时候,她看见躺在床上的祖母右手举着,不停地晃动。
“祖母”玉篆轻轻叫了一句,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一滴一滴洒在青砖铺就的甬道上。
*
玉篆被宝云和陈嫂架到前院的客房,宝云没让玉篆直接进去,而是和陈嫂先把玉篆引到旁边的耳房,给玉篆擦干了眼泪。
宝云对玉篆说“小姐还是别哭了,这要是让客人看见了,对家里对小姐都不好,又惹夫人生气。”玉篆止住眼泪,宝云又给玉篆上了些脂粉,稍作整理,才引着玉篆进了客房。
上座坐着婶娘和一个穿金戴银,打扮得花红柳绿的夫人。玉篆行过礼,就被宝云引着在婶娘下手的一溜四张椅子上落了座。
“玉篆,这位是金夫人,今天特地来看你的。”婶娘的语调突然变得和蔼可亲,让玉篆有些不适应。
“见过金夫人。”玉篆起身行礼。
“哎呀,免了,免了。”金夫人一边说,一边满面春风地走过来,拉起玉篆的手。
“哎呦,这是怎么了”金夫人瞪圆了双眼“这怎么还哭了?”
“这孩子心太重,肯定又是为了老夫人的病。”婶娘说“自从老夫人病了,我们玉篆姑娘一定要亲自服侍老夫人,别人都不放心,还经常为老夫人的病掉眼泪。
“有这么个孝顺孩子真是难得,也是老夫人的福气。”金夫人说。
“谁说不是呢。”婶娘答道。
“看来我们老爷福气也不浅。”这话让玉篆警觉,她抬起头来看着金夫人。
“孝顺之人大都忠厚和善,将来我们姐妹相处也融洽。”金夫人拉着玉篆的手,笑着对她着说。
“我也是这么说呢。”婶娘附和道。
玉篆挣脱了金夫人的手,她心里已经明白了大半这个金夫人是谁,她说的老爷一定就是那个要娶填房的师爷。
“姑娘,这是怎么了,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金夫人有些诧异。
“哪里,金夫人您多虑了,玉篆不过是害羞罢了。”婶娘对金夫人说“可怜我们玉篆自小父母双亡,是我和她叔叔把她抚养成人的,心里看得比亲生的还亲。如今我们老夫人一病不起,玉篆的婚事少不得我和她叔叔操心,我一心想着给玉篆求一份好姻缘,可谁知真是善人有善报,不费吹灰之力,良缘从天而降,我和他叔叔也能对得起她去了的父母。”婶娘说着,竟举起袖口拭泪。
“可不是这话,”金夫人回到座位上对婶娘说“我和我们老爷说,文夫人的侄女错不了,还用得着相看?我们老爷就说‘话不是这样说,先去拜见文老爷文夫人是个礼数,另外也要看看人家姑娘是不是乐意啊。’”文夫人一边说一边斜眼看着玉篆。
“金夫人瞧您这话说的。我们虽不是什么书香大家,到底也知书达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玉篆姑娘最懂得这些。她叔父和我为她操心,自然都是为了她好,玉篆怎么会不乐意?”
“是,是,文夫人说的极是。文夫人为玉篆姑娘操心,当然都是为她好。玉篆姑娘知书达理,还不都是文夫人□□有方。这不是我说,我们来这里也不过两三年的时间,文家待人接物,处世为人,这吕荣县里那个不说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