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81)

此处只是半开发状态,越闭塞越淳拙,却正值假期,也有不少闻信而来的游客,举着遮阳伞,不一会儿他们身后就有了一群围观。

又听见头顶几声快门,姚见颀照旧垂着眼,却加快了这张钢笔速写,不消片刻,本一阖,把石凳上另几张拾起来,都是他沿路连续画下来的,要有始有终,这一线他画完了,要躲个清静点的地儿。

他游游散散,进了家布作坊,没有人,但院里四口大缸,贴着红纸黑字的“染”,木棍斜在里头,靛蓝的染料已经冷了。

姚见颀打算往里,手机“嗡嗡”几响,像凭空落入寂静的湖水里,他一看,是姚岸打来的。

姚见颀还存着气,没打算接,任它在兜里响着,走到天井处,架起画箱,从清水缸里借了瓢水,拿了旁边一把小木椅,就此坐下来。

他也是好耐性,把单调的铃声当伴奏听,调完颜料便开始写生。

毛笔平涂开去,干燥的画纸被色块填满,拈毫弄管,一气呵成,将屋内的黯淡局促变成满纸沉霭的水色。

“不错啊。”

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一滴熟褐色颜料滴在地上,姚见颀回头,看见一个老人,干枯的手里托着一匹“卍”纹布料,也不知站了多久。

姚见颀赶紧放下笔,起来致歉:“不好意思,我……”

老人摆摆手,不放在心上:“没碍事,一年里总有几个来这画画的,你画的倒是数一数二。”

“谢谢。”姚见颀笑了笑,还是郑重地说,“真的打搅了。”

“这孩子,”老人理了理布,笑言,“非要说打扰的话,我见你那个手机是很响。”

姚见颀哽了哽,摸了下裤兜。

“大后天晚上我们要举办祭祀,就在广场,还会喝酒跳舞。”老人说,“有时间就来吧。”

姚见颀应了,又是一番道谢,收好东西便出去了。

屏幕堆满了未接电话和消息,看起来莫名的焦急,姚见颀起初是故意放着,后来却真是因为画得投入,没想到姚岸打了这么多。

他立时将东西放在石栏下,拨了回去。

那头即刻接起,姚岸凛声直入:“你在哪呢?”

“在古镇。”姚见颀回,难得歉疚。

“去干吗?”

“写生。”

另一头停了好长阵儿,只听得见嘈杂背景,姚见颀想他应该正在爬山,蜂拥着热热闹闹。

可姚岸却说:“我到家了,回来没见着你。”

像晴天霹雳——不,不是霹雳,这雷声太过悦耳,姚见颀既惊又喜:“你不是去看星星了吗?”

“编鬼话你也信?”姚岸气又无奈,“我不看你,看什么星星?”

姚见颀扶着石墩,白日里有些昏:“都怪你。”

“是是是。”姚岸也承认,“我就不该嘴欠。”

这会儿算账也没用,姚见颀遥看江边零落的画架,试着说:“要不,你在家等我两天?”

“两天?”姚岸咂摸,“太久了,没耐心。”

正称了姚见颀的心,他建议道:“那你过来找我?”

“现在?”

“对,你现在出发,咱们还能一起吃晚饭。”

“那不行。”

“为什么?”姚见颀有些急,膝盖磕在石头上,“不远,真的。”

姚岸在那头笑出来,悦声朗朗。

“傻子,我已经到了。”

第101章 整片古城饰得像一座新房

木色牌楼立在楼梯最顶端,两旁是一色的什锦铺面,下是游人如织,张袂成阴。

姚岸坐在夹杆石上,手里抛着一个燕子模样的泥哨,才买来的。

他从高处鸟瞰,不久,络绎的人群里闯进一道熟悉的淡蓝色影子,苎麻衬衫随小跑轻轻曳。

姚岸没急着喊,而是把哨子举到嘴边,一吹。

一声清亢的燕鸣,姚见颀闻音而转,四目相望。

少顷,那高处的率先奔了下来,错开丛丛肩踵,抵达平地。

姚岸穿着柚绿的薄夹克,拉链敞开,里面还是夏天那件叶子短袖,卡其色的休闲裤下缘擦着膝盖,要不是运动鞋上显然的脚印,姚见颀不会知道,他有多风尘仆仆。

“我来的路上就在想啊,你是不是就不打算接电话了。”姚岸咬着字,眼睛眯起来,“要真不接,我是不是只能硬找了?”

“就一不小心。”姚见颀真心实意,“画的时候太入神了。”

姚岸是知道他素来习惯的,确实不是瞎扯谎,又问:“你一直画了3个小时?”

“是吗?”姚见颀也不大清楚,他一直没看时间。

“都下午1点了!”姚岸高声道,“吃饭没?”

姚见颀摇头:“接了电话就过来了。”

姚岸拿他没办法了,恨不得在他脑门上戳两下,但抬起手,只是握住姚见颀的手腕。

“先去吃饭!”

吊脚楼上,两人不坐对面,而是倚着直角两边,方桌恰凭栏,正好俯临绿水,动筷时还能欣赏胜景。

等上菜的间隙,姚见颀在碗里满上开水,烫一遍餐具,问:“哥,你怎么找来的?”

“我问了阿姨。”姚岸说,“问完就跑了,水也没来得及喝,爸也没来得及喊。”

“真的?”

“这还有假?”

姚见颀笑得甜:“那你回去后得小心,可能会被叔叔揍。”

“还幸灾乐祸了?”姚岸翘眉,“我是为谁啊?”

姚见颀只笑不语,把涮过的碗筷放他面前。

热腾腾的石锅鱼端上方桌,加上之前的血粑鸭、米豆腐、醪糟汤圆,统共四个菜,齐了。

“其实这么折腾一趟也挺好的。”姚岸忽而认真道。

姚见颀从石锅夹了一大块腮下肉,微偏头:“嗯?”

“你看啊,咱俩长这么大,还没一起出来玩过呢。”姚岸把醪糟汤圆和砂糖换到姚见颀面前,说,“暑假那么长,我也没带你去哪看看。”

姚见颀倒没甚在意,说:“以后还有时间。”

姚岸拄着筷子,有模有样地盘算起来:“你现在读高中,时间紧,等以后上大学了,哥带你平五岳,闯南北!”

他越说越来劲,将臂一施展,搭在姚见颀肩上,凑眉问:“怎么样?”

姚见颀禁不住笑,顺言道:“行——”

说完,又将剔好刺的鱼肉尽数拨到了姚岸碗里:“赶紧吃。”

姚岸隔空飞了个吻,美滋滋地啄起鱼。

“哎对了,你待会还得写生吧,画具呢?”

“撂半道了。”

“撂了?”姚岸边吃边问,“你不画了?”

姚见颀拈着筷,说:“不画了,陪你。”

姚岸心里头是喜欢,但做哥的还得为弟弟着想,不能完全胡来:“那你不学画了?”

“你都为我跑这来了。”姚见颀瞧着他,“我不得陪你看星星啊?”

姚岸仰笑不止,去搂姚见颀:“那你白天画画,晚上陪我数星星!”

此后两天,两人便借着写生,在古城内周游。一会儿是风雨桥,在笔端雕栋梁,砌高台;一会儿又是鱼梁,那过江之鲫飞越竹排,又落入素纸。

阳光平摊在他们脸上,像一层稀薄的颜料,姚见颀绘画时姚岸便立在一旁替他拄太阳伞,姚见颀让他去玩,他就跑到不远的银器铺子,买了一对无用却好看的锁,又捧来一罐姜糖,喂到姚见颀嘴边。

夜色低垂,岸边是灯火人家,揽一淙江水为最明媚的镜,是以岸上走,如在水中游。姚岸和姚见颀在江畔放了两盏许愿灯,两瓣荷花载着他们秘而不宣的愿望浮远了,要比那星星还亮。

姚见颀的同学大都认得姚岸了,因为他也帮男生扔扔垃圾袋,帮女生提提画箱,赚足了好人缘。姚见颀却忧心忡忡,要他别拈花惹草,姚岸却抹嘴一笑:“我是爱屋及乌!”

陈哲颜料用完了,托来调色盒找姚见颀借,挤了一小截儿,朝姚见颀说:“你和你哥感情真好啊。”

几米外,姚岸正坐在一磐青石上拍照,宛在水中沚,镜头转向他们,挥了挥手。

姚见颀望着姚岸,这一刻,他对谁也不想说谎。

“不是你以为的那样。”他说。

陈哲眨着眼,未明所以。

姚见颀收回视线,扶住陈哲的手肘,将他从地上拉起来,侧身踱了半步。

镜头被遮住了,姚岸放下手机,视线里只有姚见颀的背影,恰好挡住了陈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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