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重叠金明灭(34)

云郁一时怔住。

手上的笔停了,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好半晌,他将笔搁到笔架上,在殿中踱了两步,原地思索。

贺兰逢春把朝廷杀光了,其他没死的,听到贺兰逢春在河阴杀人,也全都吓的连夜逃跑。云郁前日回到洛阳,面对的是一座空城,和一个空荡荡的朝廷。他现在根本找不到人做事。

关键时刻,一个能使唤的都没有!

他对贺兰逢春的怒火又噌噌地直冒。

他强忍着火气,脑子里突然想起一人:“城阳王云徽,还活着吗?看他逃没逃。赶紧去找找。让他立刻来见朕。”

等云徽到来的工夫,云郁打了好几个喷嚏。

阿福见他有些着凉,赶紧拿了个暖手炉给他抱,又哄他穿上衣服。云郁信也不写了,焦急地在殿内走动着,等黄瑾的消息。阿福看他这样没日没夜煎熬苦,也不知道何时才是个头。

这都第四天了吧,加起来睡了不到两个时辰。铁打的身体都要熬垮了。阿福也只能看着干着急。

约摸等了半个时辰,那城阳王云徽,竟然真的叫过来了。朝中姓云的诸王,十个有九个都死在河阴,被贺兰逢春给杀了。亏得这云徽还在,竟没逃走。

然而也已经吓破胆子了,见了云郁就跪在地上,扯着皇帝衣服袖子汪汪的一顿哭,哭的那叫一个山崩地裂,涕泗横流。一会祖宗的基业没有了,一会命没有了,一会要追随高祖到地下去,一会又求陛下保护。哭完了太后和云钊,又抹眼泪,大骂贺兰逢春,要去跟贺兰逢春拼命。

云郁打心里其实是有点瞧不起这人的。这城阳王云徽,是个胆小怕事,却又心胸狭窄的人。他跟广阳王云渊有深仇,而云郁又一直跟云渊交好,所以向来不太爱搭理他。

而今是没办法,实在是找不到人了。

云微人品他虽瞧不上,但这人做事还是挺雷厉风行。他又是宗室的人。

云郁而今最需要的是宗室的支持。

虽然宗室都死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也就这么几只猫猫狗狗。

云郁想用云徽去抓萧赞,然而这云徽一直装疯,跪在地上哭,哭什么呢?哭广阳王云渊的事,一把鼻涕一把泪:“天下人都说我小肚鸡肠,说是臣在太后面前进的谗言,陷害广阳王。广阳王是国之栋梁,是我大魏国的飞将军李广。广阳王死了,他们说是我毁了大魏的长城,才使得六镇叛乱愈演愈烈。陛下心里也因此看不起臣。臣发誓,臣跟广阳王,虽有些私仇。可这是他有过在先,臣与他是堂兄弟,他竟然无耻,染指拙荆,与弟妇私通。拙荆乃是城阳王妃,如何丢得起这个颜面。这不是给臣,是在给宗室的脸上抹黑。臣虽恨他,巴不得他死,却也没有陷害之说。是他自己行不端立不正,最后也是死在葛荣那贼子手里。臣实在是冤枉。”

一行说,一行眼泪把袖子都哭湿了。

云郁这会,哪有心思听他这些狗扯羊皮的□□事,只能努力地假装微笑,搀扶着他安慰道:“朕虽同广阳王有些知交,却也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人。城阳王妃的事,的确是广阳王对不住你,他有错在先。是你受了委屈。这事情也过去好些年,广阳王也早已死了,何必再提出来惹泪。”

云徽哭:“臣那王妃,跟臣成婚多年,举案齐眉,琴瑟和谐,没红过一次脸,没拌过一句嘴。都因云渊那厮,害臣夫妻反目,臣这心里一想起就夜夜睡不着,一想起,这眼泪就停不下。”

“臣今年本打算续弦,哪晓得贺兰逢春突然进京。朝廷发生这样的事。”

“朝廷虽遭大劫,也不能不体恤大臣的难处。何况而今正是用人之际。”

云郁耐心将他搀扶起:“城阳王既有续弦之意,不知可有中意的女子?”

云徽有些难为情,说:“若是旁的人,臣自己便去提亲去了,不敢烦劳陛下。只是臣看中的这女子,是陛下的亲舅舅李延寔的女儿。陛下的表妹。”

云郁愣了下:“表妹?”

云徽乖觉道:“李延寔尚待字闺中的女儿就那一个。臣想请陛下替臣做个媒。”

云郁笑容都僵硬了。

第30章 媒人

“这样成人之美的好事, 朕怎么能不答应。”

半晌,云郁已调整了心情,笑拉着云徽的手, 道:“朕替你做这个媒了。”

云徽听说皇帝做媒,顿时叩头谢恩, 不哭了。

云郁如此这般, 将抓捕萧赞的事细吩咐下去, 云徽一脸殷勤,点头不止:“臣明白,臣这就去办。”

云郁将这事安排妥, 又匆匆上朝去了。

阿福回想起他刚才眼神不对, 云徽说到“陛下的表妹”时,他明显的表情尴尬。阿福说:“黄公公,城阳王要娶陛下的表妹, 陛下的脸色怎么那样。”

黄公公望着殿外,云郁离去的方向, 叹道:“你难道不知?陛下当年跟李氏有过婚约, 那李延寔的小女儿,正是陛下的未婚妻。”

“虽说后来陛下跟李氏关系不和, 李家退了婚,但陛下跟李小姐两情相悦, 彼此未忘情。这些年,陛下未娶, 李小姐也一直未嫁。老奴还以为这次陛下登基, 跟李小姐的婚事总算是没有阻碍,水到渠成了。没想到啊。”

黄公公十分惋惜的口吻:“陛下心里苦。”

阿福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李小姐。

那日朝会后,云郁单独召见了舅舅李延寔。说了什么, 不得而知。只知道李延寔离去后的不久,云郁他舅母卢氏,带着女儿李嫣进了宫。

卢氏见了云郁,扑上去,抱着一顿哭:“你们兄弟三个,都是自幼被舅母看着长大。你父亲去的早,任城王府,树倒猢狲散,你母亲孤身一人抚养六个孩子,无力维持家计,从小把你们送到舅舅家里来住。舅舅舅母视你们如己出。哪晓得发生这样的祸事。”

“你们几个混账啊。”

卢氏嚎啕哭着,捶打着云郁的肩膀:“你舅舅苦口婆心,三番两次地劝你们,让你们老实本分,不要卷入到朝廷的争斗里去,说了多少次,你们兄弟,谁也不听。你舅舅为了劝阻你,不惜取消婚约。他一心一意为的你好,你呢,倒跟舅舅舅母置气。舅母就只生了两个女儿。大女儿嫁给了你那哥哥。而今才二十三岁,就要守寡。小的这个,你现在又要把她嫁给这个嫁给那个。你这个混账,舅母白疼了你一场,你是要活生生把舅母的心给剜了啊。”

云郁看到舅母哭,一时也泪如雨下。

卢氏猛力打他,哭的几乎要晕过去。

“你这混账啊。”

黄瑾带着几个宦官一起上去,含着泪,婉言相劝,才勉强把卢氏搀扶开。

李嫣一开始看见她母亲抱着云郁哭骂,只是跟着落泪,哭的眼睛鼻子都是红红的,像朵揉皱了的海棠花。及至卢氏被搀走,云郁转身背对着殿外,李嫣朝着他背影垂泪,彼此久久无言。李嫣等了半天,见他没话说,揉揉眼睛,福身拜了拜:“母亲去了。陛下若无吩咐,妾便就此告退了。”

云郁哑声道:“朕……本想跟你叙叙旧,只是实在百事缠身,心力交瘁,而今想什么都提不起没精神。舅舅舅母,自幼待朕恩情深厚,有如己出。表妹与朕,从小一处玩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有一块饼,也要分着吃,同桌而食,同枕而睡。后来朕入了宫,做天子侍读,与表妹多年未见。十六岁时再去舅舅家拜会,表妹已经长大成人,亭亭玉立。舅舅亲目侄子,为我和表妹定立婚约。本以为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岂料世事多变。先是母亲过世,朕为了守丧,不得不耽误婚期,而后又因琐事与舅起争执,不得不取消婚约。朕这些年心中懊悔,一直深觉对不住表妹,耽误了表妹的青春。而今朕为表妹择得一佳婿,也算是朕的心意和补偿。朕已经拟了诏,封城阳王云徽为侍中兼大司马、太尉公,入居西柏堂,总理朝政。封舅舅为太保,位列三公。朕在位一日,必保李氏同你丈夫的荣华富贵。”

李嫣泪道:“陛下金口玉言,妾怎能说一个不字。无非是遵旨谢恩罢了。”

“妾只是有一问。”

云郁转过身,面向着她,语气平静道:“你问。”

李嫣道望着他:“陛下既亲口承认,说妾同陛下,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为何不愿意与妾完婚,而是要费这般心思,将妾嫁给城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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