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水带星来(17)

“唉!”杨广深深叹息道:“那也要怪朕自己不小心,眼看父皇病势沉重,就写了一封信给杨素,咨询他该如何为父皇准备后事。不料,杨素的回信被柳述买通的太监故意送错了地方,竟然送到了父皇手上,以至于给了柳述可趁之机!柳述说动了父皇,就拿着父皇的手谕往外跑,要去宣召大哥。好在朕耳目众多,发现得早,马上就叫杨素把他抓起来了。然后,为了避免万一再发生变故,仁寿宫当然必须交由东宫将士封锁,不再让任何人进出。”

“原来如此!”萧珻点头应道。

萧珻的疑问都得到了解答,她无法再问下去了。然而,她心头还是有点疙瘩,说不出为什么,她隐隐感觉到,杨广并未道出全部的真相……

的确,杨广隐瞒了不宜告诉妻子的一部份事实---那一天的辰时(早上七点到九点之间),柳述听太监报告皇上已醒,就趁着杨广在书房代批奏章,赶到老皇帝病榻旁边去进谗,并不只是针对那封送错的信,火上加油而已,他也密告了他在卯初(清晨五点)偷看到的,一大早,太子以为四下无人,就把宣华夫人拉进了更衣室……

老皇帝杨坚闻言大怒,立刻派人去叫正在厨房指挥煎药的陈蕙来对质。陈蕙矢口否认。她轻柔的声音、无辜的模样都很令老皇帝心软。老皇帝正要说相信她,却忽然注意到她高髻上天天戴着的金步摇不见了,而改口问:“御赐的金步摇呢?”

陈蕙当时尚未发觉金步摇掉了,一下子答不上来,不禁哽咽啜泣……

于是,老皇帝当陈蕙默认了,如遭雷击!数年前他偷沾尉迟贞所带给独孤皇后的痛苦,他自己终于也尝到了。他一口气几乎上不来,却勉强用力使劲,叫了一声畜牲!然后,他恨恨喘着气,吩咐太监拿来笔墨、纸条,写下了简短的手谕,随即命令柳述下山去找杨勇!柳述大喜,迅速叩别,飞奔离去,只留下陈蕙独自面对震怒过后、奄奄一息的老皇帝。陈蕙一言不发,只顾掩面饮泣。

老皇帝看她哭得楚楚可怜,狠不下心责怪她,也没有力气吼骂,唯有断断续续叹道:“朕自认,待你特别好,能给你的,都给了,想不到--- 唉!你出去吧!朕不想再见到你!”

就这样,陈蕙屈身告退,含泪走出了老皇帝的寝宫。老皇帝太伤心,也太虚弱,只能阖上双眼。他慢慢睡着了,直到阳光西斜的申时(下午三点到五点),才被窗外的一阵骚动惊醒。

老皇帝睁眼看见床边侍立的太监,勉强提起了嗓音问道:“外面在吵些什么?你去看看。”

太监遵命走了出去,不消片刻就回来了。同时,另有一名戎装武将跟着一道进来。

“张衡?”老皇帝认出了这名武将,随即惊问:“你来做什么?”

张衡在御榻旁边跪了下来,毕恭毕敬答道:“末将奉了太子殿下的口谕,特来保护皇上。”

“什么?”老皇帝惊呼:“广儿他---”

老皇帝一口气透不过来,完成不了这个句子,也无意再说下去。凭他丰富的人生阅历与宫廷经验,不问也明白,杨广已经掌控了整座仁寿宫,想要召回杨勇,无异于做梦!

“是!”张衡认为老皇帝病重而无力讲出完整的句子,就迳自接口说道:“皇上需要多休息,末将不打扰了。末将会守在皇上寝宫门口,随时待命!”他说着,再向病床上的老皇帝磕了一个头,就起身退出去了。

老皇帝杨坚望着张衡全副武装的背影,顿悟这名武将如同狱卒,而自己徒具皇帝的虚名,实质上却已变成了囚犯!

杨坚曾经处心积虑谋夺女婿家天下,怎么想像得到有一天,会变得比外孙宇文阐那个傀儡小皇帝更加悲惨?

难道,这是报应?信佛的杨坚不由得喃喃自问……

精神崩溃的杨坚开始捶床痛哭!随着情绪的发泄,他久病而孱弱的身体耗尽了最后一点精力,恰似油枯灯灭……

杨坚的结局,正好应验了他对独孤伽罗发过的,若有违背即不得善终的誓言。不过,他并没有像后世史书《通历》所形容的“血溅屏风”。张衡根本没动过他一根汗毛。杨广只是派张衡去守着老皇帝而已。

杨广深知,父皇已无药可治,并不介意让父皇多活几天。当他获悉,父皇那么快就在当天过世了,他立即流下了眼泪。尽管他擅长表演,这些泪水却并非伪装,而是真正来自于父子一场的情份,还有因陈蕙而起的歉疚……

假如陈蕙不是陈蕙,杨广绝对守得住礼教的界线。偏偏,她是陈蕙!她不但姿貌无双,更令杨广如痴如狂的,是她顾盼行走之间流动的幽怨!她微颤的长睫毛、款摆的小腰身,彷佛都在无言之中诉说她有多么脆弱,多么需要一个强壮的男人来抱紧她、呵护她……

对陈蕙,杨广真的尽力压抑了很久、很久。柳述偷窥的那一幕,其实是杨广初次山洪暴发,不料才一次,就被察觉,又被告发了!回想起来,杨广只能庆幸有惊无险。

控制住大局后,杨广绷紧的神经刚刚放松下来,就又开始思念陈蕙了。他心疼蕙儿受了惊吓,又受了委屈,意欲博得美人一笑,就亲手用五彩丝线做了几枚精巧的同心结,装在一个纯金盒子之中,派宫女送去给宣华夫人。此时此刻,他满脑子想着蕙儿,浑然忘却了二十一年前,他曾经做过同样款式的同心结,送给新婚的美娘,并为美娘写下了“同心结两头”的诗句……

在夕阳西下的酉时(下午五点到晚上七点),陈蕙打开了纯金盒子,看见了其中一枚又一枚彩色缤纷的同心结,顿觉脸红心跳!她在瞬间忆起了分明是同一天清晨,却恍如隔世的那一刻,杨广一手猛力将她拉进更衣室,又迫使她背胛抵住墙壁,紧接着那样不由分说的强吻、那样几近粗暴的占领,让她根本无力抗拒!杨广充满了男性气息的霸道强悍,唤起了她最原始的女性本能,把她整个身心都征服了……

如果那是一场狂风骤雨,当杨广来过夜时,他带给陈蕙的就是一夜无比温柔的和风细雨,让陈蕙在惊魂甫定之际,得到了最体贴的抚慰……

此后,两人在仁寿宫夜夜共渡良宵。无论杨广带来的雨量是急促滂沱或轻缓连绵,之于陈蕙,都是久旱逢甘霖……

陈蕙在杨广眼中,宛如一株柔弱的藤花,差点枯萎时,在他的雨露浇灌之下复甦了,然后没有他就活不下去!这使得杨广拼命想要再给陈蕙贯注更多生命力,才不断拖延回京城的时间。

然而,杨广毕竟没有失去理智,也没有忘记发妻。当他终究回到了京城,第一个见的人就是萧珻,而他公诸于世的第一份诏书,则是宣布要在次年正月初一改元,并且举行封后大典,正式册立萧珻为皇后。

仙都宫迷情

按照礼制,后宫之中地位最高的三妃九嫔凡是无子女者,在皇帝崩逝后,都必须住进陵寝附近的行宫,守灵终身。隋文帝的宣华夫人陈蕙自然不得例外。

陈蕙纵然不甘心要在仙都宫渡过餘生,但听了杨广私底下再三保证,一定会常去仙都宫探望,她就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她不想让杨广为难,也相信杨广会忘不了蕙儿,那么,迁往仙都宫等于是去做新皇帝的外室,远离皇后,倒会比待在皇宫中轻鬆得多。对于桎梏她已有十五年的大隋皇宫,她并没有丝毫留恋,唯独难舍曾在其中陪伴八年的侄女陈婤,却又明知仙都宫不是一个适合带婤儿去的地方。

当陈蕙这般思量时,陈婤还在大隋皇宫的宣华夫人寝宫等姑姑回来。原来,在这一年阴历正月下旬,需要养病的老皇帝把陈蕙带去仁寿宫时,陈蕙以为不会离开太久,就把婤儿留在京城皇宫内。不料,姑侄俩一分开就是半年多,直到阴历八月上旬,陈蕙才终于回到了京城皇宫,但不久就要着手准备搬去仙都宫了。

陈蕙在行前考虑了一番,决定要把婤儿送回大哥陈叔宝身边。然而,陈婤却不肯返回父亲、嫡母,以及庶母们所组成的那个冷清家庭,坚持要陪姑姑去住仙都宫。

“你怎能陪姑姑去住仙都宫呢?”陈蕙轻叹道:“你今年十六了,该是谈婚论嫁的时候。本来,姑姑想要撮合你跟豫章王,偏偏还没找到机会开口,先皇就病倒了,又那么快驾崩了。姑姑现在变得帮不上你,只能把你送回你父亲身边,让你父亲帮你找对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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