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志明一时无言。
费月妮想——这位小姐真是个好心人,这么关心手下人的生死。
她脑子一热,轻声呼喊:“小姐。”
阿悟吓了一跳,本能地去扯费月妮的袖子,费月妮深吸了口气,一直七上八下的心,反而定了:“小姐,您若想进永吉陵,我或许能帮得上忙。”
杨玉英:“什么?”
费月妮目光闪烁,眼睛里有莹莹亮光:“小女有些话想同小姐说!”
山风瑟瑟,费月妮的目光灼灼,阿悟张了张嘴,终究没开口阻止。
杨玉英吐出口气:“很重要?非得现在说?”
费月妮点了点头。
“那好,跟我走。”杨玉英似有点无奈,却还是带着费月妮上了马车。
“我这辆马车是我一好友替我做的,我这人好逸恶劳,夏日怕热,冬日怕冷,出门怕颠簸,也就是寥寥几个朋友愿意包容照顾。”
费月妮还未说话,杨玉英到不急了,略带着些感慨把折叠桌放下来,又从暗格里取出酒水和小食。
“老板娘,我这回要做一件大事,闹不好会丢掉性命,哪怕一切顺利,也并不是高枕无忧,可是没法子,为了我的朋友,有些事我必须做。”
杨玉英叹气,“虽然我那个朋友挺麻烦,有时候也烦他,可到了事上,总归还是要有人为他两肋插刀……这其实是我的私事,也是我的私心,连累了你们,在此先说一声对不住了。”
费月妮只当杨玉英是说,他们恐难顾及云哥的病,心中着实更为感动,一时间眼眶隐隐发热。
这世间如这般好人又有几个。
“杨小姐,民妇费月妮,太平山费家的女儿,我们费家,还有同在太平山的袁家,现如今差不多就是普通山民,不过,祖上到是不一般。”
费月妮话音一顿,下定决心,轻声道,“我费、袁两家族人,世代驻守太平山,为太宗陛下守卫永吉陵!”
“两家族人,每九年都要进陵墓一次,虽然并不深入,只是检查外围的各类机关消息,但我们有自己的路,不会惊动皇陵护军。”
杨玉英眉毛高高扬起,半晌忽然一撩车窗:“……小夏,我要调一批太宗时候的密档,越快越好,马上就要。”
不过小半个时辰,大批的,还带着些许尘灰的陈旧箱子就堆积成山,老旧的案卷案宗堆得到处都是。
杨玉英趴在桌案前忙活了半日。
费月妮和阿悟看得目不暇接,时不时惊呼,这些案宗里记载的好些东西,她们也很多都不知道。
不知道的还是大多数。
费月妮忍不住用充满敬畏的眼神去看杨家小姐——这位一定是手握重权的大人物!
像这样的绝密,人家简简单单,轻轻松松,一句话就能调阅,怎么可能不是大人物?
她心中一下子就轻松下来。
跟随这般权贵人物进永吉陵,那怎么能算违规?分明是他们费家尽职尽责,帮助上官,在履行自己的职责。
杨玉英看了许久,茫然无措,抬头盯着费月妮,很是不可思议地道:“太宗陛下他老人家……竟然,竟然给自己的陵墓开个后门,他想什么呢?”
费月妮赶紧低头,捂住乱撞的心,虽然话是这个话没错,太宗陛下的行为挺……但能把这些话光明正大地说出口,这位小姐也不是一般人。
“咳。”
阿悟小声道,“要做,凭我们怕是不行,得找你九哥,我三哥帮帮忙。”
费月妮神色顿时肃然。
“放心,我有法子。”
她低下头,轻声道,“小姐,这事,我也是有私心的。”
为了云哥的药引子,九哥和三哥绝不会袖手旁观,此事不成也要成。
第556章 启程
太平山的天幽幽蓝,太平山的水仿佛从深渊流出,冷的骇人。
袁泽和费修一个坐在树墩上,一个站在小溪边。
费修没穿上衣,露出极瘦的腰身,他的脖颈显得有些硬,古铜色的肌肤在水花中闪着晶莹透亮的光。
袁泽一袭长袍,脚上踩着一双黑布鞋,鞋底有些特殊,是木头鞋底,有一点重,但很柔韧,纹路密集,防滑效果相当好。
嗖!
一树枝入水,片刻,费修带着条大鱼过来,架起火堆开始烤。
一边烤鱼,费修举头向山下张望,忽然一转头,眉眼带出些锋锐,又似有些迷离:“杨大人是何来历?”
袁泽神色凝重:“只查到一些,并不详细,她的确是皇城司的紧要人物,我让奇哥去打探,差点引起警觉。”
“杨大人是名校出身,昔年京城大比,人家榜上有名,被皇城司收入囊中,很得皇城司上下的看重,人人都说,她是可以角逐下一任掌事的厉害角色,皇城司新一代的年轻高手,无人不服。”
费修略一沉吟,唇畔露出些忧愁:“既是皇城司的上差,为何落脚太平山?恐为大案。”
只希望莫要拖累家里老少。
袁泽摇头:“具体情况实在打探不到,而且,我们也不该去打听,涉及到皇城司那种地方,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杨大人身边的那位公子,的确是柳国公家的世子,叫夏志明,以前一直有传言,说他其实是一位小皇子,最近又有人说,他的生母乃是长公主,陛下是他舅舅。”
袁泽轻声道。
费修一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倏然露出一点笑,轻声道:“皇家也不消停,竟是如此混乱。”
鱼渐渐露出些焦黄,淡淡的香气随风飘散。
两个人一人一半,分食了一条鱼,吃完听山泉水涔涔而落,费修沉声道:“我昨日去看了云岳,他看起来还好,比我上个月看到他好了很多……要是没有希望不必多言,但现在有希望,我必是要去抓住。”
“三年前,我同云岳一起入陵,当时我武功未大成,家里兄弟也多孱弱,早无祖上尚武之风!”
“陵墓内道路险峻,步步荆棘,可谓一路艰险,若非云岳在,他精通机关术,记忆也好,我们莫说完成长辈交代下的任务,连活着都难,如今云岳有难,我便是拼着受族规处置,也总要为他搏一搏。”
袁泽沉声道:“那便去。”
两人一言既定,想了想,虽则因着有人窥陵,但先并不打算惊动族中长辈,和长辈们不同,年轻人自有年轻人的想法,对祖宗规矩不像几位长辈那般看重。这事要是惊动了长辈,恐会生出波折。
按照费月妮的说法——“便不寻诸般借口,说去也便去了,这九年一入,或许是自家祖宗为着方便自己决定的,都是自家的事,如何改不得,这回就三年一入,下次再六年一入,何必如此教条。”
此事决定之前,千般谋算,万般小心,几人都愁肠百结,但一确定,动作却是极快。
需要的各种工具,费袁两家都不缺。
皇城司的行动力更是堪称大顺之最,在资源上,山河祭等地处,完全无法同背靠朝廷的皇城司比。
不过三日,一应装备齐全,光是各种避毒瘴的药品,吊命用的珍贵药丸就装了几个口袋,一人分一批随身携带。
帮助攀爬,行走的各类小工具,各种防护衣物也都整整齐齐地送到杨玉英的竹屋前。
口粮用的都是皇城司自家用的干粮,口感一般,不过耐存放,能饱腹,水壶也是各自背负,封口紧密,不怕泄露,容量也大,能带多少就带多少,全看各人的本事。
杨玉英和夏志明穿戴整齐,从头武装到脚,披挂上的各种装备,足足有几十斤重。
夏志明犹豫半晌,到底没让亲信属下跟随,不是不信任这些人,像他们这些人,哪个能没有几个能生死相托的下属?实在是杨大小姐身边的阵仗已经够惊人,皇城司最顶尖的高手叫过来,恐怕都是扯后腿的。
事实上夏志明还好,和杨玉英搭档有些时候,对她身边能掌控的力量比较了解。
像费月妮,阿悟,并费家,袁家这两个,都很年轻,几个人本自许江湖人,尤其是费修和袁泽,乃是守墓人族里最出类拔萃的年轻高手,别看貌似家境贫寒,日子不好过,可心中自有傲气,并不把寻常江湖高手放在心里。
他们对杨玉英,敬意当然有,但敬的是她身上披着的那层官衣,心中到做好了多种预案,打算下墓时对小姑娘特殊照顾一下,可此时到了低头,抬头看到杨玉英身边那几位,顿时心惊,甚至不由自惭形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