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第二日,程柱只冷冰冰地看着她,全然不觉得这是何等畜生作为。
他什么也不解释,什么都不说。
之后就是一次又一次,每一次的噩梦来临,她想逃都逃不掉。
她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京城,在这天子脚下,在这首善之地,她竟然和那些被卖到山沟沟里的可怜女子一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周氏无法反抗,她太懦弱,一开始是说不出口,后来想逃走,想告诉别人,但别人都只当她疯了。
她也的确疯了,对外界的一切再无感知,只剩下痛苦,无与伦比的痛苦。
直到她怀上孩子,程柱对她忽然温柔下来,双目含泪,甚至跪下来打自己的脸,口口声声说他是没法子,他早年受过伤,根本做不成男人了,可是他不能让人知道。
如今程家的酒坊还在他手里,若是族中有人知道这事,他不光抬不起头做人,家里的产业一样保不住。
周氏听不懂,也不愿意懂,她只想离开,可她不敢,她什么都不敢做。
渐渐的,她便麻木。
孩子生下来,是一对龙凤胎,日子似乎好过了些,只要忘记那些噩梦,生活还能继续。
她不敢去死,也只有这么活着。可又活得极苦,程柱在外老实巴交,出了名的酒品好,在家里有时候也对周氏好,可大多数时候都是暴虐成性,喝了酒便动辄打人。
不光是打周氏,对两个孩子也毫无怜悯,两个孩子总是遍体鳞伤,外人只知道是周氏动的手,因为她是疯子,打人又有何奇怪?
那日,周氏跪在官府的大堂上,眸子一片沉寂,就如烧过许久,已经凉透了的灰烬。
“不知道从哪一日开始,我就真成了疯子,那两个孩子我一点也不爱,看着他们被打,我也无动于衷。”
“日子一日日过去,我唯一盼着的就是程柱能出门,他偶尔会出门去做些我不知道的事,留下我一个人,能清净两日。”
周氏已语无伦次,神色暗淡。
“我明明可以逃走,我也想过,可我在大家眼里是个疯子,他一走,就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我看……我害怕,特别害怕。”
“老天怎么也不肯放过我,那天晚上我躲在房间里,听程柱踢打我女儿妞妞,我儿子拼命护着他妹妹,我就这么蒙着被子,迷迷糊糊的,似乎听见程柱走了,我儿子躺在门外呻吟,妞妞一直在哭,可我身体就好像生了锈一样,怎么也起不来。”
周氏开始颤抖,浑身都在发抖,眼眶红得厉害,却也无一丝眼泪,“第二天,我终于打开门,就看到我儿子躺在地上,我走过去摸了摸,他已经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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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不是大事
公堂之上,鸦雀无声。
周氏的声音也低哑干涩,说着说着,面孔上渐渐浮现出几道青筋,神色狰狞。
“我那段时日整天浑浑噩噩,可我知道,我儿子死了,程柱那畜生又要做那些畜生才做的事,我也不知道我想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然后一个晚上,我忽然把在脑海中想象过一百次,一千次的事情做了出来。”
周氏隐忍地低着头,却忽而狂笑出声,“好痛快,好痛快啊!原来杀个人,不比杀头猪更难,原来,杀了他是这般简单。”
整个公堂上,前前后后唯有周氏的笑声回荡。
作为京兆尹,高坐其上的官老爷其实见惯了世间惨剧,什么穷凶极恶的人他也见过,多么悲惨的事情他也遇见过,可程周氏犯下的案子,依然让人唏嘘不已。
官府最终在程家的酒窖里翻出来两具尸体,一具是程柱的,另一具是无名氏。
显然连周氏也没想到,竟在酒窖里翻出两具尸体,她先是一惊,却沉默不语,只道自己糊涂,根本记不清楚细节。
杨玉英一下子就明白,另外一具尸体怕是……那个孩子做的。
这孩子也许不太知道自己的母亲在怕什么,但是她有保护自己母亲的本能。
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一个五岁的小孩子,经历了这一番事,怕是此生就此改变。
到是皇城司的曾副掌事连面色都没变一下,直接把孩子送到皇城司的抚孤院去。
“也不算什么大事。”
曾副掌事见杨玉英满脸的忧心,心下也是一乐,到底是正经的大家闺秀出身,心思细腻柔软,可其实,这等事在普通百姓看来惊世骇俗,在他们这些皇城司的老人看来,当真不算新鲜。
司内那些暗谍,哪个没有离奇的出身,悲惨的往事?都是自幼就在刀山火海里滚,入司之前,全是大火灼烧,考验心性,过关的能脱胎换骨,过不了关,自去下地狱,也没人有力气一一去顾念怜悯。
林官似乎很喜欢那个程妞妞的小娃娃,杨玉英偶尔能听他提起一两句,但也仅此而已。
巡街巡出来的这个杀人案,至此尘埃落定。
虽说结束了个案子,但是很显然,皇城司这边磨砺他们的心意仍然在。
这一干人,依旧照例日日巡街,而且任务一日比一日繁重,要做的事,一日比一日繁琐。
“哎,想我苦读诗书十数载,考进书院又是日日艰难,难道就是为了来京城做那巡城御史不成?”
常青和赵彦,夏志明同林官,夏晓雪与杨玉英,三组巡街的人马狭路相逢。
赵彦还未开口,常青先抱怨了两句。
夏晓雪眉毛一立:“噤声。”
常青顿时反应过来,食指在唇边轻轻一抹,举手投降。
出来巡查时就讲了规矩,他们全都不能暴露身份,在外需伪装,这几日连回皇城司,大家走的也是城中的几个暗道,哪个方便就走哪个。
虽然常青觉得根本没这个必要,皇城司又不是见不得人,何必躲躲藏藏跟做贼一般。
“哎!”
那边林官失笑:“喝茶,喝茶。”
京城南市外头有一茶棚,别看也叫茶棚,里头也有人招呼人喝茶。
可夏天卖的不是热茶,日日总有三五个住在附近的老人或妇人挑着冰镇绿豆汤,莲子粥,酸梅汁一类的饮品来卖。
不光好喝,而且干净。
两角钱就让人喝到饱腹,再经济实惠不过。
当然,他们这些人肯定不缺钱,图的也不是经济实惠,纯粹是方便。
这几日大家寻常的地处正好都要经过此地,累了大半日,能歇歇脚,喝一杯冷饮,那滋味绝对胜过吃宫宴上的山珍海味。
常青抢了两步,吐出口气:“舒坦!”
结果一回头,就见夏晓雪手里漂亮的油纸伞轻轻一转,他脸色顿变,连忙和兔子似的低头猫腰蹭蹭两下蹿出老远,登时把茶棚里最清爽干净阴凉的一角空出来。
“玉英,来,坐。”
夏晓雪笑得甜美至极,要多可爱有多可爱,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杨玉英:“……”
林官笑得不行:“美人的好意的确不能辜负。”
常青翻了个白眼,已经没力气闹。
换成在皇城司,在演武场,凉快的时候,他是不介意和夏晓雪大战三百回合,看看谁手段高明。
可现在顶着大太阳,忙了半日,个个湿淋淋,狼狈不堪,哪里还有公子千金的架势。
没办法,这整整半日下来,又不是一时半刻,怎么可能一直用灵力屏蔽阳光?
便是他们这些人,也没有那般浪费的道理。
赵彦身份够尊贵吧?这会儿豪爽地灌了一大碗绿豆汤,用的还是缺了口,灰扑扑的碗。
一边喝一边叮咛:“多加三分钱的糖。”
都狼狈成了这般模样,常青有毛病才会和最精通躲懒的夏晓雪正面怼。
灌了一通饮品,常青懒洋洋地坐在长凳子上,含含糊糊地说黑话:“老大说这一片最近有财发,转了好几日,财在哪儿?连个确切消息都不给就打发我们出来跑,养了那些个跑腿的,帮闲的,都吃干饭不成?”
林官听他这般说,一勾唇,冷笑:“没有跑腿的,帮闲的给你打前站,你想寻个好生意,这几日能够?不扎扎实实跑上一月,你什么买卖也别想做成。”
“嘘!”
赵彦做了个手势,大家都噤声,转头一看,此时又陆陆续续来了好些客人。
茶棚的位置很好,售价又不高,每日都是生意兴隆的模样,左近好些人家,都喜欢到这地处来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