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楚看着阶梯,忽然明白了出发前他笑着问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这身装扮怎么看都不像能爬山的。
转念一想还是怪他,也不说清楚去哪里,闹这一出笑话。
前一秒的兴致勃勃瞬间垮了大半,女孩子的不开心全写在了脸上。
比起矜持假笑,她闹脾气板着脸反而生动,郑瞿徽在等她发难。
果然,蒋楚没忍住:“要走上去么。”
少年开玩笑地接了句:“不然我背你也行。”
他是料定了她金贵,这点路都不愿走么。
这印象不算好,蒋楚蹙眉,脸色更是凝重了:“我自己会走。”
话音刚落,不等他回应便直直往阶梯走去。
真是沉不住气。
郑瞿徽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笔挺的背影,这么好强,迟早吃亏。
他快走了两步追上去,跟在身后,偶尔在她踉跄时伸手扶一把,轻声一句“注意安全”。
阶梯拐了两道弯,蒋楚走出了一身薄汗,耐心也用尽了。
“还要爬多久。”她回眸,竟是质问的口吻。
郑瞿徽被她这一记明艳眸光闪了神,很快的,恢复如常。
轻咳一声,指了指边上的树丛:“这不是到了么。”
“哪儿。”顺着他的手指,蒋楚辨出其中玄妙。
拨开灌木丛,两棵参天大树间竟藏着蜿蜒小路,再往前走,豁然开朗。
夕阳余晖里,沿着峭壁多出一条玻璃栈道,金橘色泽洒落在每一立方上,像一道会发光的丝带,粉饰着自然里得天独厚的礼物。
这太特别了。
蒋楚楞楞地看着,她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一时无言。
“不敢上去?”久不见动静,郑瞿徽以为她胆小怯步。
与万丈深渊只隔着扁扁一层钢化玻璃,害怕也正常,可以理解。
“谁说我不敢。”偏偏遇到个胆大妄为的。
她小跑着往前,步履果敢,走到栈道中断还兴奋地转了个圈,一袭绿裙,烂漫天真。
人比景美,悉数被他尽收眼底。
稍作停顿,只听见那边传来的热闹一句:“明明是你不敢。”
余音袅袅,半个山间都在为她助威,实打实的挑衅,她笑得得意极了,哪怕时隔多年后又重逢纠缠的那些岁月里,郑瞿徽再没见过比她此刻更畅快的笑靥,肆意骄傲,比太阳更耀眼。
少年收敛了目光,几步走到女孩身边,自然而然地抓住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里。
她的手很小,其实她整个人都很小一只。
郑瞿徽犹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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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墅”是一个私人庄园,荒废多年后被政府回收改造成了商业区。
虽是商业区,但因为交通不便,定位不亲民等一系列硬伤,人烟稀少,大多只有情侣和贪图享乐的富二代会来。
郑瞿徽是后者。
说起和女孩子约会,最先想到的就是云墅里唯一一家西餐厅。
烛光,法餐,大提琴,氛围浪漫,很适合表达某些未开口的情绪。
蒋楚学过西餐礼仪,虽不至于露怯,但并不自在,这一餐吃得很是做作。
再看郑瞿徽,什么礼仪,什么规矩,到他那儿全乱了套,胡闹一通反而从容自如。
这什么人啊,让她羡慕又嫉妒。
晚餐过后,原路返回。
郑瞿徽还真应了来时的那句话,背她。
原因是,蒋楚扭到脚了。
从餐厅出来,在暮色里看花了台阶,就这么踏空了一节。
郑瞿徽的绅士风度有了机会得以展现。
“我背你。”他说得极其自然,经验老道的花花公子人设稳稳立住。
蒋楚迟疑了,她穿着裙子,趴在他身上……太不雅观。
想了想还是摇头,正欲出言回绝,肩膀一沉。
她仿佛掉进了一颗柑橘漩涡里,周身卷裹着他的气味里,
男士棒球夹克罩在蒋楚身上,下摆直至膝窝,将她衬得愈发小巧了。
她没开口,全在他预判之内。
少年屈膝半蹲,短暂扭捏过后,女孩乖乖伏在他的脊背上,比想象的更宽阔,莫名可靠。
两条纤细的藕臂绕在他的脖子,清甜的呼吸就在耳后。
他们离得很近,左心房透过背部肌理颤动在同一默契里,从前往后的许多年,唯独且仅有的这一次。
一路踏着星辰下山,谁都没有说话。
到了车前,郑瞿徽把她安置在空间更大的后座。
车门打开,她侧坐着,腿还来不及挪进去,轻轻搭在车沿,猝不及防的对视。
她仰着头,腰挺得直直的,他稍稍颔首,薄唇微动,谁比谁更紧张呢。
应该是比谁更胆小才对。
郑瞿徽的脸越靠越近,炙热的呼吸被她一不小心吃了进去,柔软的唇即将触碰的瞬间,少年的腰间多了一双纠结缠绕的手,他的T恤都被抓皱了。
好吧,是她胆小。
“哥哥……”她鲜少地又喊他哥哥,音色颤抖,“你想做什么。”
世界陷入了死寂,只剩下粗砺的呼吸和疯狂的心跳在一较高下。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这么久。
少年的嘴角绽放,他笑起来,然后顺势后撤,从她的眼里心里全身而退。
他拍拍女孩的脑袋,看着她,异常认真的口吻:“这几天别出门。”
是因为脚伤吗,其实不严重,蒋楚困惑的想。
“知道了吗。”他追问着,非要听一个准确答案。
“知道。”她点头答应,仍是不明所以。
///
其实用不了等几天。
郑瞿徽送蒋楚回去当晚,各大八卦周刊紧急加印了一份特刊。
标题:郑瞿徽山顶密会小女友,商业联姻在即;小情侣难舍难分,爱意正浓。
这一切从南辕北辙发酵到街知巷闻,只短短的数小时工夫。
小孩
到最后,蒋楚还是乖乖请了假,不知是听了医生的诊断,还是听了他的。
计划里的暴风雨在翌日清晨准点落下。
蒋楚是被手机吵醒的,梦里电话声一直不断,睁眼也是。
打开通讯记录,全是冷柔的未接来电,还有几个平时玩得好的同学,收件箱异常的满,都是些摸不着头脑的话。
正纳闷呢,冷柔的电话又打进来了。
“你可算接电话了。”
还未等她说话,电话那头的声音迫切挤进了对白进度里。
“怎么了。”蒋楚才醒,声音带着寓意不明的困顿。
冷柔一愣,犹疑地问道:“你在哪里。”
这是什么话,蒋楚如实回答:“在家啊。”
“哪个家。”
“就我自己家里。”
呼,冷柔长呼出一口气:“那就好。”
真怕她做什么蠢事。
“怎么了。”轮到蒋楚打破沙锅问到底了。
“你和郑瞿徽怎么回事。”冷柔是藏不住话的,直奔主题。
“什么……”怎么突然提到他,蒋楚吞吐起来,“什么意思啊。”
“别瞒了,你昨天和他秘密幽会的事全世界都知道了。”
等等,什么叫做秘密,还幽会,他们不过是爬山吃饭,规矩的很。
要说出格的,也只是最后那会儿……可是,也没真的怎么样啊。
何至于说得如此难听。
把前因后果快速讲了一遍,蒋楚总结道:“我和他没什么。”
“我操。”听完全程,电话那头飙出一句脏话,“蒋楚,要么是你倒霉;要么,是你被人耍了。”
“什么?”
“从现在起手机关机,电话别听,QQ微信校内论坛都不许登,其他人问你什么都别回答。我放学后去找你,等我。”
她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蒋楚听得云里雾里。
正在这时,卧室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小姐。”
蒋楚对着电话说了句“等一下”,然后一瘸一拐跳到门边。
开了门,是管家云姨。
“我听着你房里有动静,想必是醒了。”云姨仍是处变不惊的稳重,丝毫看不出什么异样,“老夫人在书房等小姐。”
“奶奶找我?现在?”
“是的。”云姨点头。
蒋芊的书房是谈正事的地方,这是蒋家上下的共识。
老太太最偏爱这个孙女,像这样点名指出在等着见蒋楚,尤其她还带着伤,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被搀扶着下了楼,径直来到书房门前,一路上连佣人都没见着,安静得只剩下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