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载月道:“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你看看那边站着的大人,他可是大理寺少卿,大理寺你知道吧?专门为民除害,伸张正义的地方。”
松泉挂着泪珠,顺着谢载月所指的方向看过去,见窗下正站这位神色淡淡,身姿高挑,五官精致的美人,松泉从八岁起就辗转各色风月之地,见过不少花魁头牌,可还没有哪一个像这人一样美丽。
谢载月见松泉出神的模样,心想颜大人这张脸真是大杀四方。
又给颜寒递了个颜色,示意他来使个美人计,颜寒见松泉还小,只好不情不愿的走了过来,低头道:“你别怕,这哥哥问你什么,你回答就好。”
松泉怔怔地点了点头,方才的紧张恐惧竟然不翼而飞。
谢载月见松泉止了哭,立马问道:“昨天楚洛可见过什么人?”
松泉一激灵,对上谢载月眸子,看似十分纠结的握着拳。
谢载月见状,立时明白,楚洛昨晚必定见过人,而且这人怕是有权有势,才让她的婢女如此害怕。
谢载月安慰道:“你别怕,大理寺会保护你。”
松泉又看向颜寒,似乎在寻求他的保证。
颜寒稍一颔首,淡淡道:“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那位老爷……来头很大。”松泉终于开了口,大约是哭了太久,声音十分嘶哑。
来头很大,难不成还真是宋流光?谢载月沉思片刻,暗道静王殿下虽然热爱仗势欺人,可不像会痛下杀手的人,于是又温和道:“若是他做下的,那他大不过王法,若不是他做的,他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可是……”松泉还是不敢开口。
谢载月看看松泉的衣着打扮,心中一动,又柔声道:“小妹妹,楚洛姑娘待你如何?”
松泉点头:“很好,姑娘从不打骂我,还赏我衣服首饰。”
谢载月道:“她如今惨死,冤魂四荡,无法魂归地府,也无法投胎转世,你就不想帮帮她?”
颜寒看了一眼谢载月,心想他哪里听来的谣言。按照地府的规矩,人间横死的之人和正常死亡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同,气绝之时便自动魂归地府,见判官明一生是非功过,再判来世祸福贫富,只有涉及恶念一案的冤魂,才会暂时被拘在体内,待水落石出后回归地府。
谢载月虽是信口瞎诌,可效果不错,松泉一听,果然愧疚的摇摇头,道:“不不,我希望姑娘能投个好人家,来世别再受苦。”
谢载月没说话,只是用鼓励的目光看着松泉。
沉默有顷,松泉终于松口。
昨天晚上,原本宋流光要来见楚洛,丽影特意替她拒了所有客人,让她安心等着大东家的造访。
楚洛淡施粉黛,高挽发髻,换上宋流光最喜欢的藕粉色襦裙,在屋里调弦弄管,等着风度翩翩的东家到来。
谁知道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楚洛昏昏欲睡,宋流光也没现身。
亥时初刻,王府的小厮来报,说静王殿下临时有事,今晚来不成了,让楚洛姑娘自行安排,该休息休息,该接客接客。
楚洛一听这话,心头难免酸涩,她虽然是青楼女子,但宋流光待她一向尊重,每次来只是听听琴,品品画,并未狎昵之举。
加上宋流光少年风流,相貌不凡,又是汴城炙手可热的头号人物,楚洛整日对着他,说不动心,那不可能。
只是芳心暗许之余,没忘记自己身不由己,不敢高攀静王的事实,所以也并未向宋流光吐露心迹。
可今天,宋流光自己不来也便罢了,居然还让小厮带话,让她该接客就接客,楚洛不禁恍然宋流光从头到尾都将她视为摇钱树而已,那点温文尔雅,估计是对自己真的没兴趣。
楚洛蛾眉轻锁,失魂落魄的回了屋。
她这副模样,丽影和松泉都看在眼里。
丽影怜爱楚洛,虽然东家让楚洛别耽误生意,丽影还是自作主张,将几位慕名而来的客人都拒之门外。
刘渝听到这里,怜香惜玉之心大起,痛恨道:“静王太过分了。”
谢载月也想起宋流光今日模样,哀哀戚戚,悲愤不已,原以为他是真心替楚洛伤心,现在想想,那约莫是丢了摇钱树的反应而已。
不过情爱一事,不在其中,他也不想置喙,只点点头,示意松泉继续说下去。
宋流光此时在大堂喝茶,穿堂风过,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丽影赶紧关切道:“王爷可是冷了?我这就去关上窗户。”
宋流光摆摆手,道:“不碍事。”又探头道:“颜大人进了那屋有多久了?”
丽影答道:“少说也有一炷香了。”
宋流光嘀咕道:“说什么呢,这么长时间。”
丽影见宋流光左右也是无事,忖了片刻,问道:“王爷,楚洛还有一个弟弟,不过八九岁,从前都是楚洛花钱顾着老妈子带着,可眼下楚洛去了,这……”
宋流光道:“哦?这道不曾听说。”
丽影道:“这点小事,平日里哪敢劳王爷费心,这是楚洛去了,那孩子怕是失了庇护,今后不知道会怎样呢。”看宋流光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又道:“王爷,楚洛这么多年来深得您老喜爱,她现在去了,这弟弟我看要不就醒醉楼代为照看?”
宋流光漫不经心的听着,双眼一直往松泉那屋子瞟。
丽影提高些声音:“王爷?”
宋流光一惊,道:“什么事?”
丽影叹口气,又重述一遍,心里暗自替楚洛不值。
宋流光听完,大度道:“你找个可靠的人来办此事吧,别怕花钱。对了,此案一了,楚洛的葬礼也办的隆重点,哎,毕竟是我爽约,才让凶手趁虚而入。”
宋流光虽然多情,四处沾花惹草,男女通吃,但对美人一向慷慨大方,有求必应,丽影得了主子这话,知道楚洛的弟弟有了指望。
丽影一躬身道:“楚洛地下有知,一定会感念王爷恩德。”
蓦地,宋流光神色黯淡不少。楚洛是他从一堆小叫花子挑出来的,也是他花了大价钱悉心培养。好在楚洛不负他厚望,才艺双绝,独步汴城。对楚洛,宋流光虽无男女之意,但向来是欣赏而自豪的,楚洛在汴城红一日,就证明他静王眼光独到,醒醉楼财源广进。如此千金难求的头牌,骤然去了,他怎能不伤心。
楚洛你放心,本王一定替你报仇血恨,宋流光暗下决心。
丽影见宋流光失落,恍然间便觉得楚洛也许并非一厢情愿,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忽然道:“王爷,楚洛生前可是一直惦记着您。”
可那边宋流光早跑了神,又开始盯着松泉的房门喃喃自语:“说什么呢,怎么还不出来,眼瞅着就中午了,颜大人该饿了吧。”
丽影站在宋流光背后,偷偷地翻了个白眼,心想且看你如何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屋内,刘渝面色沉沉。
“你确定莫桥然来过?”他问。
松泉抬起头,正色道:“我绝不敢胡说。”
刘渝蹙眉,向谢载月和颜寒解释道:“莫桥然是礼部尚书,前任宰辅的东床快婿,和宰相女儿成婚二十余年,膝下一儿一女,一向恩爱有加,乃是汴城佳话,难道……这都是假的不成?”
松泉虽然小,但久在风月之地,见惯了薄情寡义的男子,一听此话,也忘了害怕,立刻不屑道:“男人有几个能靠得住?”
屋里三个大男人,颜寒不食人间烟火,所以神情自若,谢载月一少年耳,且心有所属,也没太在意其中讥讽之意,只有刘渝挺起胸膛,怒道:“小孩子懂什么!”
松泉一哆嗦,自知失言。
第八十章
谢载月正要开口询问,忽然房门大喇喇的被人推开,宋流光迈着长腿,摇着折扇,带着痛心疾首的表情入内。
经方才松泉一番话,刘渝对宋流光厌烦的紧,见他进门,立刻面有愠色:“王爷,我们这审案呢,您老突然进来算怎么回事。”
宋流光打折扇子,走到几人面前,目光闪烁道:“本王关心楚洛,有些心急。”余光瞥着颜寒脸色,又道:“再说,难道我不是大理寺的一员?来帮帮你们的忙也是正常。你说是不是,颜大人?”
颜寒看都没看他一眼。
谢载月给宋流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道:“今日审问内容,如果除了咱们自己人以外,还有人会知道,那别怪本官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