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招完成了任务,化成人形时显得格外疲惫,他对琳琅说:“这一次去得晚了,差点没召回来。你大哥的亡魂无法停留太久,只能说自己最想说的话。”
“谢谢你了,夜招。”
夜招很疑惑,“我本以为,是你想见你大哥的,你这么伤心,难道不想见他最后一面?”
“我想见啊。”琳琅的脸色有些苍白,“可是,长宁应该比我更需要,而且,大哥想见的人,应该也是她吧。”
“实在不懂你们人类的感情,不过穆二小姐,恩情我都已经还过,终于可以放心了。那,再套用一句你们人类的话,后会有期啦。”
他瘦削的脸上满是轻松,变成乌鸦后,扑腾几下翅膀便从窗子飞出去了。
琳琅静静的靠在床边。
过了一会儿,似玉带着大夫来给她把脉,好在腹中胎儿无事,可大夫还是叮嘱道,“王妃切忌心情郁结,忧思过度也对胎儿影响甚坏。在下也听闻王妃家中的事,还请王妃为了孩子,早日振作起来。”
琳琅微微颔首,“有劳大夫了。”
他又写了几份药膳给琳琅调理,之后是安嬷嬷送大夫出门,她老人家最是挂心这孩子,连连对大夫道,“我们家王妃原本最是活泼不过,偏偏在这最紧要关头,受了这么重的打击,我看她连孩子也顾不上了。”
大夫摸摸自己的山羊胡,“祁王爷还没回来吗?若是他回来了,也好让王妃有个安慰。”
“王爷还在异地,昨个已经派人通知了,加上来回的脚程,一刻不耽搁,也得后日才能到吧。”
送走了大夫,安嬷嬷正准备回去,却见王府门外一个有些鬼祟的人影。
她没惊动守卫,自己前去查看,那人却转身就走,安嬷嬷在身后叫道,“顾院判就这么见不得人?”
顾玄龄没法,转身过来,拱拱手道,“您就是安嬷嬷吧。”
“顾院判认识老身,那真是老身的福气。”安嬷嬷跟着祁王出宫来也有好些年了,她这老婆子又不管事,闲暇时间也爱和那些小丫鬟们凑在一起闲话八卦。谁谁家的貌美小娘子配上个赖巴夫君啊,谁家恶婆婆又整媳妇了等等。这中间当然少不了穆家二小姐的光荣事迹,顺便再拉上个顾家二公子。
“烦劳问一下,琳······祁王妃现在身体如何?”
安嬷嬷眯着眼睛,不消说也知道这顾院判打得什么鬼主意,她干笑一声,“老身自然知道您医术高明,可您也不要小瞧我们王府请的大夫。他是我们王妃的娘亲清惠郡主亲自选的,名气比不得宫里的御医,看病的本事就不一定了。您尽管放心好了。”
“我,我知道了。”顾玄龄有些尴尬,他不晓得安嬷嬷会冒出这么一连串不相干的话来,预备告辞时,身后传来哒哒的马蹄声,那安嬷嬷瞬间惊讶又欢喜的叫出来:“哎呀,王爷!”
是萧承翊,也不知他赶了多久的路,风尘仆仆,双眼都有些充血,俊秀的脸上生出了胡茬。他快速下马,门口的守卫眼疾手快的来接过马绳。
安嬷嬷惊叹道,“王爷,您到底是怎么赶回来的?您这,这······”
“王妃如何了?”他看也没看一旁的顾玄龄,大步朝府中迈去。
安嬷嬷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赶紧跟上去,“大夫刚刚来看过,王妃就是身子太虚弱了些,其他的······”
琳琅已经吩咐过,不准任何人提起皇后召她入宫之事。
人影渐渐消失,声音也渐渐远去,顾玄龄站在原地自嘲的笑笑,他早已成了外人,今后无论她是好是坏,他都无权过问。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认命的,推开琳琅,对所有人保守秘密,一辈子都要在妖怪的阴影下苟延残喘。
但真是如此吗?为何他此刻的心里还有怨气,这一切真的会成为定局吗?
内心深处,他一直不敢面对的幽暗通径,正在悄悄打开。
承翊进来的时候,琳琅已经下床了,她有些发愣的站在梳妆台前,里面穿着寝衣,外面披着湖蓝色的披风。
“阿琅。”承翊走过去,连大声说话都怕吓着她,他扶住她的肩头,发现她掌心死死握住什么,“阿琅。”他又唤了一声,慢慢的让她放松下来,掌心摊开,是一把银色的长命锁。
他叹气,将琳琅拥进怀里。
一旁的似玉和安嬷嬷悄悄退了下去。
琳琅好像这时候才发现承翊回来了,可是什么都不必问,什么都不必说。
不过才两日,却好像度过了漫长的半生,痛苦具有拉长时间的效果,每时每刻都在将疼痛的钉子敲在人的身体里,那般难熬。
琳琅很累,承翊回来了,她可以完全的依赖他,有他在身边,就不会那么辛苦。她多想一直这样抱着他,可是心里另一个自己,不允许她这样软弱。
是的,大哥走了。穆家再次失去了一名至亲,而这一次,琳琅要肩负起自己的责任来,她要陪在双亲身边,陪他们一起度过难关。
“承翊,我想回去看看父母亲。”
“好,我陪你一起回去。你想陪他们多久都可以。”承翊摸着琳琅的头发,“阿琅不可以倒下,现在,你是你父母最大的安慰了。”
※
穆寒倾刚把冬儿哄睡着,门突然被撞开,顾连诀喝得酩酊大醉,踉踉跄跄的走进来。
寒倾连忙拭去眼角的泪水,她起身,把顾连诀引到侧屋,吩咐丫鬟煮醒酒汤来,“你能不能清醒些,我家里还在办丧事,你不去帮忙,能不能照顾好这里,让我少操点心啊。”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他脸色红晕,一脸醉相的道歉,又忽地用食指指着穆寒倾道,“你,你说错了,顾家才是你家,出事的,是你的娘家。寒倾,你是我妻子,你,你要以顾家为重。”
“我还不够以顾家为重,顾连诀,你有点良心好不好?”往日他喝醉了,寒倾都懒得和他计较,但这次实在按捺不住火气,“嫁过来之后,我绝大部分的时间精力都花在了顾家上,可是在我心里,我穆家和这顾家的分量是一样重的。倒是你,身为我们穆家的女婿,你为我们穆家做了什么?你好意思在这里来指责我吗?”
顾连诀忽地打了个酒嗝,站起身,朝穆寒倾鞠了一躬,“再一次,是我的错。我道歉,反正我在你这里,就没有做对过一件事。寒倾,我,我不和你计较,我知道,穆尚之走了,你很难过,我,我也是。我们,毕竟是同僚,虽然我不太喜欢,但是,但是······”
但是没说完,他忽然哭了起来,哭得那么难看,扯着嗓子,嘴巴张到最大,像是被欺负的小孩子,“哇哇哇哇······我也难受啊寒倾,我也是很难受的······”
他这一哭,简直是毫无道理,莫名其妙,唯一有用的,就是把穆寒倾的怒气给哭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更更
☆、和亲
“你哭什么?什么都没做倒还显得怪委屈似的。”
穆寒倾没好气道,正好怜月端着醒酒汤进来了,看到少爷醉酒失态,尴尬的一动不动。
寒倾示意她放下碗,怜月烫手似的放下便退出去。
顾连诀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吸了吸鼻子,拿汤勺搅了搅热气腾腾的醒酒汤,嘟囔着,“寒倾,我对不住你。”
穆寒倾没精打采,“你对不住我的地方多了,这次又是哪一件?”
“我答应过你,要照顾好穆兄······对不起。”他低低的开口。
穆寒倾的眼眶又热了起来,她起身背对着他,“喝完就早些回去,你最近要忙起来了吧。”
顾连诀此次立了战功,被人保荐升了大理寺少卿,一时间来找他喝酒攀缘的多了许多,他也从往日的寂寂无闻到开始有了些名气。他升官对顾家来说自然是好事,可穆寒倾却怎么也说不出恭喜,也没法感觉到半分开心。
两人的夫妻关系,似乎又陷入了另一个僵局。
※
一月后。
“阿娘。”
琳琅推开房门,“该用膳了,今日是佩兰姑姑亲自下厨的呢,做的都是您爱吃的。”
过了一会儿,安梨棠低头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脸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痕,琳琅装作没看见一样,上去挽住她的手,“走吧阿娘,今日承翊也来蹭饭了。”
“说什么蹭?刚好,他来了,你随他一起回去吧。”